钟辛回到座位，看着堆了一半儿桌子的快递，拍了张照片发给严岩：“别买了，我这儿都堆不下了。”
“嘿嘿。没乱买，这几个是我挑过的。有一个学习机，是给小平的。”
“你行不行啊，大哥，这么俗气。还给我买包。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哦，这个包是捎带手抢的。这个不算。”
“行了，别搞得跟喜鹊求偶似的，送礼不断。今天衔个瓶盖，明天送个钥匙扣什么的，太幼稚了。”
“不行，忍不住，剁手有瘾。”严岩嘿嘿地笑着。他最近买东西，倒真是有点上瘾。难怪互联网公司的同事们喜欢买东西，工作忙，没时间生活，好像只有花钱买东西才能证明自己活着，证明自己爱的人真实存在一样。
他的同事无论男女都一样，越忙越喜欢买。
钟辛的照片一角，露出了一截滑板。严岩的观察能力一流。“你旁边怎么有滑板？”
“那是旁边猴赛雷的。”
“又给别人取外号了，你行不行呀？大姐。”严岩笑了，贾二爷的故事可让他乐了很久。
“不是我，是董晴取的，这人说话老是动不动猴赛雷、猴赛雷的。怨不得她给他这个名字。”
“你们就欺负新人吧。这个侯什么怎么样？多大呀？怎么还滑滑板？”
钟辛乐了，严岩这点小醋劲儿都不带掩饰的。钟辛有心逗他：
“跟我差不多大，单身。一般人吧，长相就是行业平均水平。你知道咱这行也没什么帅哥。”
严岩气得想说，我就是帅哥啊，但还是没好意思，只是变了个法子问：“跟我比如何？”
钟辛噗嗤一笑：“你想多了，人家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这都是公开说明了的，他说他就是为了享受生活，才从互联网跳出来的。这不来了我们这里，天天上班下班滑滑板，还参加什么滑板表演赛。潇洒着呢。”
严岩心里想，不婚主义，享受单身，也不代表他就不谈恋爱啊。钟辛看似聪明通透，偏偏在感情方面死板又教条，一点不会设防。
钟辛估摸着他醋海翻腾着差不多了，又发过去一条。“没你帅。尤其是代码风格，比你乱多了。”
严岩美得要飞上了天。
正打着字，旁边Alex部门的侯明昊回来了。
钟辛心虚，主动冲他和气地笑了笑。两个人的工位相对，侯明昊那边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钟辛这边各种纸盒子越堆越多。
侯明昊看着钟辛这边一堆吃穿用度的快递盒子，挠挠头：“真能买。”
钟辛尴尬地笑笑：“是有点多，没占着你地方吧。”
侯明昊忙说：“没有，没有。您随意。”
钟辛这样看上去不拘一格的女人也逃不过女人的宿命，沦为了物质的奴隶。侯明昊暗地里摇了摇头。他崇尚的是极简生活。而持同样理念的女人绝种了。所以侯明昊是个坚定的单身主义者。他不但不婚，还是连恋爱都不要谈的那种。
侯明昊最近在Alex部门磨合得不错，原先贾战留下的几个手下，慢慢也开始服他了。尤其是前段时间贾战出事之后，几个刺头都安静了不少。侯明昊上手越快，Alex越省心。
相比之下，董晴这边的麻烦倒是多得多。敏捷开发模式实施之后，只有董晴管理的框架部门运转最为不利。李冲做为技术负责人，对下面三个ScrumTeam处于完全放羊的阶段。
三个ScrumTeam的ScrumMaster都深得李冲的精髓，承担任务的时候能推的就推，估计工作量时却越估越多。原来一周的活儿，现在能估出好几十个人天来，两三周起步。
部门里三个ScrumTeam天天开会开得热闹，但总体进度迟迟不涨。董晴这边本来忙着招人的事情，没大顾上跟项目进度。这天一看，简直要晕过去。
她把李冲叫到会议室，急冲冲地说：“冲哥，8.0我这边要天天盯着项目整体状况，还管着招人。部门内的开发进度就盯不了，你得替我多盯着点呀。怎么我今天发现，这几个大模块进度都还是零。再不开始，这肯定完不成了呀。”
“敏捷嘛。发挥员工主观能动性。这几个活难度不高，但是复杂琐碎，ScrumTeam不愿意领这种脏活，我也不能催啊。”
“你怎么不能催了？你可以把项目拆解一下，至少让人动起来啊。”
“再怎么拆解，这种活它还是难度不高，没吸引力啊。我又不是经理，也不能强制他们。再说这也不符合敏捷的精神。”
李冲当然知道不强制，总是有些脏活是没人愿意领的，可是他现在不愿意得罪人。董晴做为经理天天忙着整体项目的事情，管不过来细节。他也懒得去管。
董晴实在郁闷坏了，下午去找钟辛吐槽。她把钟辛拉到会议室，恶狠狠地说：“我一定要把李冲换掉。你看有了猴赛雷，Alex现在多轻松。”
钟辛自然同情好友：“冲哥也是有点过分。要不我去点醒点醒他？”
“没用，我都跟他明说了。还给我推三阻四的。干别的倒挺上心，薅羊毛、团购、挣推荐费，哪件他不是头一份儿。”
话到这个份儿上，钟辛也不好太劝了。董晴气鼓鼓的望着窗外，园区里的银杏树梢开始微微有些黄了，再过一个月周，应该就是最美的时节。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不下点狠手，我看他们都忘了该怎么干活了。再说了，我还没开过人呢。”
一个经理的职业生涯中，没有裁过员，没有开过人，就不算完整。董晴已经跃跃欲试。
钟辛倒比较现实：“冲哥这个级别的，要开除不容易吧。”她和李冲一个级别，这个级别的工程师和公司签订的都是不固定期限合同，根据现有的劳动法，要开除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董晴轻笑了一声：“手段多了，你等着吧。”
钟辛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话锋一转：“对了，我要找离婚律师。你有认识的人推荐吗？”
董晴愣了一愣：“真到这个份儿上了？”
钟辛点点头。董晴叹了口气：“芸芸她们幼儿园班上有位妈妈就是离婚律师，我回头帮你问问。”
“那谢谢了，越快越好。”
Alex最近风生水起，志得意满。侯明昊入职之后，开发的具体琐事都被他一人接管了。手下4个ScrumTeam现在三个由旧人带着，一个由侯明昊亲自带。
三个旧人前面还想抱团，但都被侯明昊一一化解了。不愧是在互联网公司混过的，斗争经验丰富。
一个想转组的P7被白思孟退回了，老实了很多。贾战又出了丢脸的事儿，原先还想投奔他的人明里暗里都消停了不少。Alex的队伍现在是领头有尖兵，干活有中层，下面的小兵踏踏实实，结构稳定。当然，这一切离不开钟辛慧眼识人。Alex很是感谢。
不过今天，Alex却有些犯了难。小黄转到存储之后他这边就空了一个名额一直没有填上。今天马华宇转过来一封简历，却让他有点犯难。
因为这个人的资历看起来，明显超过了P6，应该是冲着ScrumMaster的职位去的。
Alex去马总处探了探口风。
“马总，您推荐这位是面什么职位的啊？这个填P6，有点委屈了。”
马华宇对下面的人事结构了如指掌：“你那儿不是还缺着一个ScrumMaster吗？就别让小侯兼着了。他那个级别的，应该和钟辛贾战一样，做架构师的工作，为以后版本着想。别老是陷在日常工作中。”
Alex心里暗自打鼓，一般工程师也就罢了，自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但ScrumMaster和经理的工作关系可就太密切了。这个版本他没别的事，现在项目上的具体事务又都推给了侯明昊。
这要是让马总推荐的这位熟人来当了ScrumMaster，可不是把他这个经理干了什么，更重要的是没干什么，摸得清清楚楚。
他感觉这是马华宇往自己队伍里插了一颗钉子。他得想办法把这颗钉子拒绝掉。
Alex不动声色地说：“好，我去找钟辛帮我面试面试。她看人准。”
Alex一出办公室，又觉得不太对。钟辛是个有一说一的人，和自己也谈不上关系多铁。万一这个人技术过关，钟辛放行了，自己岂不是更被动。
他得找一个可以商量，又不着痕迹可以把来人拒掉的人。首先，自己组里的人，Alex不能让他们出手，那样马华宇难免会觉得是自己授意的。
最好还是得借个外人的手，来拒掉这位马华宇亲自推荐的人。他往钟辛座位看去，刘清远正站在钟辛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他灵机一动。
刘清远被Alex拉去面试，也是莫名其妙。
“这怎么说？怎么让我来帮你面？”
“这人上家公司和我是一家，我得避个嫌。而且他是要面ScrumMaster的，要项目管理经验。不能找纯技术的工程师面，要不然以后沟通起来不顺畅。”
刘清远正好深有体会。他手下几个ScrumMaster一开始是按照技术水平来选举的。但试行了不久，就暴露出了管理水平不足的问题。
有些ScrumMaster只管自己闷头干，组员都闲的没事儿。有些ScrumMaster只管派活，言语粗暴，让组员怨声载道。刘清远已经在准备替换人选了。毕竟不是所有搞技术的人，都像钟辛那样面面俱到。
“那回头面试的时侯我主要问项目管理？技术你另外找人面。”
“对，就是这个路数。”Alex捣头如蒜。
钟辛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在楼下又碰到了吴晨诚，吴晨诚欠欠地说：“呦，今儿怎么不找人演戏了？”
钟辛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吴晨诚挑衅地看着她：“律师找好了？”
“在谈。”
“嗯。我等着你。”
钟辛长叹一口气：“吴晨诚，别老这样阴阳怪气的。没意思。有这功夫，好好看点技术文章，琢磨琢磨转型吧。天天打游戏，也不怕把自己打废了。”
这下钟辛可是捅着吴晨诚的痛处了，他尖利地说：“管的宽。你不是不当我老婆了吗？这么嘴碎干什么？”
钟辛只得自认倒霉，确实有些话不该现在的她来说，吴晨诚骂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