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朝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了就很快将王亚放进了千千指令屏的通讯录中。“好了，现在你可以找他说话，但是为了不要给你们双方惹麻烦，不该说的你不要说，毕竟他不是编内成员。”
冷冷甩下这句话，梁启朝就从操作台出去了。现在他恼火得很，暂时不想看见文千千那张脸。
文千千捧着指令屏静静等待着，她没有立刻点开王亚的头像，虽然没能找到珊莎或者爱子说话很可惜，毕竟丫丫是男生，千千一肚子的话得处理过后才能说。
人常说，生气或者烦躁的时候要先再心里数十五下再说话。文千千照做了，默念了十五下，或者更久，她睁开眼点击那个头像。
王亚觉得今天挺神奇的，先是自己的通讯器突然接到不明来源的聊天申请，本来以为是骚扰信息想拒绝，却被老师的一通电话阻止，对方用很严厉的语气勒令自己通过那个聊天申请，不等他提问就挂断了。
可是他通过了申请后，对面一句话都没有说，反倒是王亚自己抬着手走来走去，好不紧张，连手头的工作都停滞了。
他有过许许多多的猜测，或许是老师看完自己的报告后将自己引荐给了什么人？还是自己卷入了什么事件中，要接受调查？或者……王亚甚至连老师是不是受人所托帮忙介绍姑娘给自己认识都猜了……在对方沉默的这段时间里，王亚时而兴奋时而恐慌，心里七上八下的。
在他终于放弃傻等，想做点什么来打发等待的时间时，手环震动了。
“总算来了吗？”王亚托托眼镜，点开屏幕，谁知下一秒他差点跌爆镜片。对面只发了俩字——“丫丫”。
什么？原来是千千吗！这还真是吓到他了，超出所有的设想。怎么感觉像是老师开后门偷偷让自己和千千说话呢？千千有什么事非要立刻联系上自己吗？王亚脸上泛起红晕，点击对话框回复道：“是千千吗？吓到我了，怎么了吗？”
然后对方直接进行电话连线了！吓得王亚手里的扳手脱离掌控飞了出去，辛亏没有砸到自己辛辛苦苦弄好的半成品模型。
脸色似乎更红了，王亚点击接通，然后小心的把耳机带上，随后他本来神采飞扬的脸色一下低到谷底——虽然对面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她也刻意压低音量，但是王亚能从中听到哽咽的声音。
哭？为什么？王亚觉得迷茫，为什么千千需要哭呢？一点都不适合她。王亚没什么朋友，安慰人的经验接近于零，各种听过的，看过的，有安慰效果的词语在嘴里乱炖一通后，都没编出个所以然，到头来也只能单调的重复喊着对方的名字。“小千？”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会安慰人。”文千千哭笑不得，本来在他问怎么了的时候自己就差点破功了，现在看王亚一副天都要塌下来了，也憋不出几个字的样子，她反而想笑。这就是导致文千千一开头不知如何挑起话题的原因，如果是珊莎的话估计能比他做得更圆滑吧。甚至之前的安迪前辈也挺会安慰人的，即使他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也能通过一些小手段让对方高兴一点。
“想吃冰淇淋。”文千千喃喃说，明明才过去一个月左右，和丫丫两个人挖冰淇淋的日子就像几年前那样遥远，或许是这一个月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闲时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前自己一直秉承低碳的生活模式，现在一对比，都觉得不是同一个人的经历。
在研究所闲得发霉的自己和现在天天精神紧绷的自己，她也说不清到底哪种比较好，不如就回到进入研究所前那种状态最适合自己。
都怪自己手贱，每每想到就肝一阵紧缩，文千千眉毛竖起，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没有什么？”王亚听着对面细细碎碎的自言自语，只能勉强捕捉到冰淇淋和没有什么什么的，其他没听清。“你想吃冰淇淋吗？需要我去买吗？”像是抓到了解决自己无话可说的救命稻草一般，他殷勤地说。
“哦，这到不用，我自己可以买的。”也不能怪对方情商低，也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体会出自己想的是情景而不是冰淇淋本身吧，“等我这边忙完我们出去吃冰淇淋好不好？四季那边有个超大的店。”
哎？王亚瞪大自己的双眼，本来因为和千千说话有些紧张的脸从脖子处直接红到眼下，自己这是被约、约……“好啊，好的，我没问题。”
人总要将一些愉快的事情放在前头，日子才过得有盼头，文千千笑了：“我有个朋友有四季的会员卡，不知道那家店参不参加四季折扣？下回我们三个一起去？”
“我没问题的。”突然心里一阵失落，王亚回答道，如果是千千的朋友估计不会很难相处吧。
可怜的王亚完全没想到在千千这边是这样想的：珊莎估计忍不住要欺负丫丫一通了……她最喜欢调戏这种腼腆的男孩子，啧啧啧。“对了，丫丫！”
“嗯？”
“你应该和我同级？”
“嗯。”
“那你们理工是不是也是提前一年开毕业晚会的？”
“嗯。”
“有接到通知说哪一天吗？”
“老师说今年两间学校一起办，在市中心的礼堂那里，叫我准备好礼服。”
不用问都知道，被王亚直接称呼为老师的人是哪个，在他心中全世界只会有一个人能直接用这两个字表示。本来提起兴致的文千千突然又觉得口中淡淡，想吃点甜的冰的：“这样，居然凑在一起，看来这一次真的要大办一场了。”
王亚想起一件事，好不容易回复正常的脸颊再次烫起来，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怎么了，你要说啥难以启齿的事情？”听着对面吭吭哧哧的声音，文千千打趣道，这只能让对方更加紧张。
“舞会、舞会、那个……”王亚努力想表达清楚，但是嘴巴像是不长在脸上一样，控制不了，“舞会……跳舞的……”
“对啊，肯定会跳舞吧，惨了我不会跳。”
“哦，那没关系，我会。”王亚突然正经道。
“……你很欠揍。”
王亚气得锤腿，刚刚说的挺溜，但是内容却像故意挑衅一样，自己太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会跳，千千你不用怕，“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跳的不错的。”屁，有什么意义吗？
文千千好像依稀能猜到对方想讲什么了，但是作为女生，她决定再等等。“所以呢？”
可惜最后王亚放弃了，他想着，还是一会自己写信吧，写信总能成了吧？“千千会参加舞会的吧？”
“废话，不然我瞎担心什么？”
“那就好。”
那就好？所以呢？没下文了？她无奈了，但是又不能自己主动说，那样不够讲究，哪有女生主动要求舞伴的道理？
其实文千千也找不到什么舞伴，她没什么男性朋友，顶多一两个眼熟的同班同学，但是那也仅仅停留在打招呼的阶段，班上不缺女生，所以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存在感淡薄的。
在珊莎提起这件事时，她心里也咯噔一下，开始思考她能暗示谁来邀请自己，总不能跑到梁启朝班上暗示理工的学弟吧？虽然她觉得自从自己露面后还挺有人气，说不定真能找到一个来帮帮忙。
等等，没事又想那人的班级干什么，文千千挥挥手，把脑子里的想法赶走，再怎么不济也不要去那人班里找，作为老师他说不定也会出席，碰上了简直不能更丢脸。
如果丫丫能大胆点就好了，文千千叹气，其实还挺合适的，在一起又不会尴尬，自己不穿高跟，肯定不会高过他。
“怎、怎么了？突然叹气？”不是比刚才心情好多了吗？难不成我又做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谢谢你陪我瞎扯了这么一会，我好多了。”
王亚迟疑地开口：“如果能帮上忙就好，以后有事还能找我的，我就在自己的作坊里，不会到处跑。”
“噗！”什么是不会到处跑，怎么感觉像小老鼠似得，“不是找不找的问题，我也去不了啊！”
“为什么？”王亚不解。
遭！嘴快了！文千千捂着嘴，赶忙改口：“因为很忙啊，对，超忙，忙得只能挤出今天这点时间找你说话！”
“这样，”他嘴边荡开一个漂亮的微笑，止都止不住，“其实你请假然后做好措施的话还是可以出来的，我看别的前辈也有出来过，毕竟一直呆在那很难受。”
“不不不，”文千千忙拒绝，请假？自己现在不就请假了吗？还是砸了张板凳换来的，不照样关着，“我负责的东西超超超机密！超级！所以不能走的，你老师24小时派人盯着我。”
“额……这么厉害？”
“对对对，超严厉！”
“可是做了措施的话……”
“啊啊啊，”文千千急急打断他，说，“时间到了，我得挂了！”
“哎？再、再见？”
“再见再见！”文千千掐断通话，“真险，差点出问题。”然后如她所料，当她关闭对话框时，丫丫的头像噗一下消失了。
另一头，王亚也发现，挂断后这个黑色的小头像就从原位消失。怎么……感觉就千千这个保密级别特别高？他疑惑着，然后突然大脑一阵眩晕，踉跄几步扶住自己的办公桌，最近这种眩晕感越来越频繁了，记忆力也在衰退。
掏出治疗贫血的药物塞几颗在嘴里，他停在原地等这种感觉结束后，才慢慢走到折叠床处躺下，“不行……等这几天重要的部分完成后，得去看看医生，换个药或许会好一些。”他想。
在不远处，梁启朝也摘下自己的耳机，你说他怎么可能真的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让文千千和外面的人通讯。不过辛亏最后她还有点自觉性，强行补救一波，不然自己就要去绑架自己的最满意的学生了。
梁启朝不想对王亚的记忆做任何手脚，在他眼里，王亚未来不能待在这个研究所，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个学生送到正规的研究所去。那孩子的才能不能在这里被自己毁了，所以在他能完全独当一面时，就是自己把他送走的时候。
进入正规研究所，就能保证记忆没有任何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其他研究员都是在明白这一点后，才签了入职合同，不过王亚没有。从进来，到出去，他都希望这个人是干净的。
将两人的通话记录和自己的监听记录全部洗干净，他靠回椅背，伸展曲得不太舒服的双腿，“看来效果不错，文千千的声音到后面听起来挺正常。”
他早就知道对方有隐性的暴力倾向，不然也不会当街做出拿玻璃瓶砸破别人脑袋的事情，也不会和自己滚到地上打架。不过砸凳子的时候自己还是被吓到了，安静的时候很安静，甚至显得挺聪明，但是激动起来就像换了个人，就想搞破坏。
就跟她的能力一样，剧烈的时候波纹的噪音快要把自己耳膜震破，平静下来又一点痕迹都跟踪不到，就像那个东西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一开始梁启朝以为她的能力有可能来自寄生，甚至怀疑对方和苏埃尔特十多年前的那个秘密文件有关系，但是后来发现时间对不上，那么文千千是完全天然的。
世间所有的力量都该有一个发力点，就像那些脑抽了一样的幻想小说里，某某力也是汇聚丹田后才发出来，但是文千千不是，梁启朝找不到她的发力点。
虚无缥缈，无迹可寻。所以他才不断的要求对方要学会控制，把发力和收力的过程拉长，好让自己能找到力量的源头。
可是她做不到，试多了又情绪失控，这真是情绪化的力量啊……自己都忍不住要被感染，变得暴躁起来了。梁启朝揉揉眉心，在和文千千相处的时候，自己真的很容易随着对方的情绪走，开心的时候感觉非常愉快，甚至有些犯傻，生气的时候也更容易发脾气，甚至想打人……
情绪化……自己也变得情绪化了，瓦尔也……根据之前桃子报告千千在她家的情况时也说了，突然有些伤感……王亚本也不是能慌张成那样的人，所有她接近的人都更加容易显露和放大自己的情绪。
自己是不是搞错了点什么……梁启朝站起身，开始原地踱步，如果说文千千的力量其实不是控制自己透明化或者飞行，而是控制别的东西……
他抓起那枚金色怀表，开始仔细回想第一次遇见对方时的状况，她在天上飘着，周围就像披了一层薄纱，以她为圆心……是周围，不是她自己！
一拍脑袋，梁启朝哭笑不得，原来自己搞错了，不应该要求文千千把自己变没，应该试着让她把别的什么东西变没。人对自己的认知是模糊不清的，所以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也不能精细到细胞，比起能完全解析的其他死物，更陌生的是自己本身！他在脑子里胡乱想着，甚至缺乏逻辑，没办法，他现在有点兴奋。
梁启朝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文千千的角度看问题，而是完全随着他所认为的真相去做了。
[数据有什么用，真正活生生的人不是在对面吗？]
怎么回事，瓦尔这家伙偶尔也会瞎说出一些特别有道理的话，下次好好道歉，挽回下两人的关系吧。梁启朝想。
如果文千千能完全了解自己，那么她是不是能做到控制细胞……哎，这个还太遥远了。
梁启朝搓搓手，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和之前沉着脸的他判若两人，可能这一年里也就发现文千千时有这么愉快过。没办法，这就是科学家吧，一旦有了新的可以实施的点子，其他什么争吵啊、情绪啊，甚至推翻原案重来造成的亏损啊，一下子全被抛在脑后。他只想快点去做准备，验证自己的新想法。
露出个笑容，他就要往外走，但是没走两步，就停了。没错，他都已经答应了文千千给她两天休息的时间……
怎么这样，太扫兴了，想毁约啊……梁启朝站在门前，食指和拇指快速搓着，在毁约惹人厌和守约恶心自己这两个选项中左右摇摆。“对了，我可以先做准备，这两天把东西摆进去，大后天就可以直接开始。”他想到个不毁约又不会恶心自己的好主意，反正只不过有人进出一下房间，又不是把文千千抓起来工作，不算不让她休息。
打定主意，他决定先去找一找瓦尔基里，交流一下，偶尔低低头认认错，也不是不可以，免得日后进新器材的时候不好开口。（这个人真糟糕）
抓起门边的白大褂披上，他甚至在哼小调，对了，药剂的研发也要继续，但是现在的药也可以继续用，如果他能把这东西在千千身上起作用的原理弄清楚，然后基于这一点上，给文千千弄点小道具的话……
那简直就是个真实版的瓦伦丁！估计是脑子有点坏掉了，他甚至觉得这都是冥冥中注定的，自己难道不能将文千千打造那个使用魔法的妖精吗？不能更合适了！
一个科学家脑袋里出现了“打造魔法”这种词语，简直是世纪级别的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