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千摇摇头，瓦尔这个热血的家伙，她喜欢他这点，但是她有担心这一点会让他陷入困境，在书里这种为朋友两肋插刀最后不得善终的人她看过许多。“那现在来听听我的理由吧，或者来听我说说关于关仑的事情。”
“你……没问题了吗？提及那个机器人，我看到你在记忆里……很难过。”瓦尔基里不是不想问那个机器人的事，但是在记忆里的那个极其痛苦的千千让他问不出声，现在她主动提及，他感到高兴之余有有点担心。
“没关系……和你说说的话或许我能好一点，毕竟在父母面前我很难开口。”
“好吧。”
“你看过我在香榛小道的大部分记忆，所以你对那个机器人也不陌生……它……”文千千突然词穷，关仑对于她来说意义重大，而且关于这段关系她一直很难给出个合理的定位，家人？老师？仆人？玩伴？“它是我的机器人，我们有十年时间一直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它照顾我的同时，也教了我不少知识。”
“我知道，在那十年里，它几乎快要代替你父母的位置了。”
“你也这么认为吗？虽然我不想过度否认我父母在抚养我长大时做的努力，但是我也忍不住想，在我最需要家人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关仑。文千千说道，“我并不是觉得这不公平，我只是觉得……自己既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关仑很厉害，它完全胜任自己的工作……它也确实陪伴我长大，直到我不得不离开家乡，来这里求学。我总要自己独立的生活，即使我无法停止想念它。
瓦尔，想念一个机器人，这样奇怪吗？我想关仑对于我的意义已经远超于机器看护了，知道今天我想到那天，我依然觉得沮丧和难过……还有后悔。”
“这很正常，它是你的家人，不是什么普通的机器看护，你一直想救回它，我明白这种失去的感觉，没有人会轻易释怀的。”
文千千微笑道：“嗯，谢谢你。”
她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我一直都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当时的那种局面，是什么让关仑自燃。它的设计极其合理和安全，不是我太过自傲，只是我不相信妈妈她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这不像她的风格。”
“唔，我得向你坦白一点，在你还呆在隔离室的时候，我研究过你的那个圆形的小机器人……”
“……瓦尔。”
“我很抱歉，但是那时候我真的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说老梁也叫我好好检查一下那个机器人危险性有多高。”
文千千身体前倾：“结果如何？”
“唔，当我看到里面那个疑似引爆系统的装置时我就放弃拆卸了，当然数据库我也不敢碰……我挺想和你谈谈机器人的事，不过我们还是先处理完眼前的事吧？通过那个小机器人，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的母亲在机械方面的手艺炉火纯青，但这和关仑燃烧有什么关系吗？”
“在我妈妈去往新的工作单位前，我曾经去过她的办公地点，当时正好是寂月，研究院里没有人，那次是我极力请求她带我去看看正在组装中的小Q。”
“然后呢？”
“我母亲做任何事情都喜欢保存记录，不能说是非常好的习惯，但是很有用。每年她都会清理一次自己的记录，那短时间正好是她整理记录，销毁无用记录的日子。但是因为我提出了新的要求，她又忙于增加小Q的性能，所以那些装着记录的箱子……”
“小聪明。”瓦尔基里转身按下取出键，接过微波炉机械臂递过来的盘子，上面整齐摆着两个饭盒。他的声线上扬，表面刚刚说的话不带恶意，只是打趣用。
“谢谢，”文千千收起撑在桌面上的手肘，好给对方腾位置放咖喱饭，她继续说道：“然后我发现了我想要的东西，一分维修报告，关仑还在的时候，每隔一个月它就要出去差不多一周左右。父母和它都用例行维修来解释，但是一周未免太长，所以我一直好奇到底在检查些什么。
真可惜我没办法将东西拷贝一份，不然交给你来阅读的话或许能知道更多的事情，在那份报告里，我大致能看明白的是关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一下核心的能量中转器，并且删掉一些数据给它腾出储存空间。然后我发现，在前几年，它雷打不动的按时来这里做维修，但是从第七年开始，关仑检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而且那些空缺的时间里都写着——报告安全。”
“意思就是关仑一直和你的母亲保持联系，并且定期报告自己的状况，而它突然开始隐瞒自己的情况？”瓦尔基里这样猜测。
“嗯，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问题是为什么它要这么做。妈妈既然定下了如此严格的检查制度，那意味着它身上的问题不小，而且要时刻注意着。”
“但是它依旧隐瞒了……嗯，有意思。哦，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文千千摆摆手：“没关系，我知道。所以我认为关仑和妈妈一起瞒了我什么，但是你明白的，这方面真的不是我的强项，在来这边之前我从来没有关注过机械方面的知识，也不知道要怎么查询相关的咨询……瓦尔基里，假如是你，你会怎么想？到底为什么要定期清楚关仑储存的一部分数据，还要检修它的能量中转器？”说完她就低头吃起饭来，等瓦尔基里发表他的意见。
“唔，首先我想说，并不是所有的机器都有那什么能量中转器，转换器或者说缓冲器之类的东西。作为正经的机械厂，都会将机械的机体做得和机械核心完美契合，很少会出现要加个中转器的情况，除非……”
“唔灰？”文千千嘴里塞了饭，含糊地说道。
瓦尔基里指指她的嘴角示意上面沾了东西，然后他说道：“除非核心不是它本来的那一个。”
“听上去有道理。”
“你等等，我查一下，GL2000虽然现在停产了，但是产品信息我还是能查到的，只要查明白它的中转器是不是自己自带就好了。”说着他低头张开自己通讯环的屏幕，开始一边翻阅，一边吃饭。
文千千一开始沉默地等待着，但是她想到了什么，实在憋不住了，就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瓦尔。”
“嗯？”瓦尔基里没有抬头，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光幕。
“每次关仑回来后会变得有点健忘……我也不知道这样说一个机器人合不合适，但是有些事情明明它曾经记得很清楚，但是回来后它会忘记一些，我发现这点后还特意试探过，不过那次试探后关仑看上去呆愣楞的，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也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嗯，毕竟删除过数据，有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就会被删掉，估计你.妈妈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敏.感。好了，千千你看，这就是GL2000的数据。”文千千靠过去和他一起阅读了上面的文件。
“嗯，看样子它原本没有这种东西。”
“那我可以大胆的猜测，你的母亲可能改造过它，给它换了一个核心，然后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个新核心上面。”关掉屏幕他总算能专心吃饭了。
“新核心……如果关仑没有被烧的一干二净的话，那我至少能把那个核心弄到，然后我就能拿来给你看看了。到底是什么核心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呢？GL2000在那时算是业界标杆了，但是属于我的这台却是这种下场，怎么想都是那个核心的问题。”
“你可以直接问母亲。”
“哦哈哈。”文千千耸耸肩，“妈妈很疼爱我，但是她不想说的东西是绝对不会说的，除了不能说的不能给的，她倒是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我的要求，是否太过溺爱了？”
“嗯，幸亏你不是你.妈妈带大的，不然你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了，估计会被惯坏的。”
“难说。”文千千皱皱鼻子，“在我看来，只有没有主见没有人生目标，本身就很平庸的孩子才会被惯坏，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在关仑到来前我就很明白了。”
“唔，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孩子自己不能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时候，一旦习惯养成了，即使他后来明白了自己做的不对，也很难改正。”
“好吧，好吧，只能说关仑是个超出预料的优秀看护。”
“话归正传，我想既然它需要一个能量中转器，那意味着它的新核心拥有的能量非常恐怖，导致即使是最好的机械师做的中转器也遭不住，定期就要更换。”
“……呃呃呃呃呃呃，你越这么说我就越在意了，但是我们又不能逼迫我妈妈开口。”文千千疯狂抓头发。
“或许等老梁回来我能找他谈谈这件事，不过现在，你先说说关于机器人也能拥有人性这件事吧。”
“……感觉很模糊，毕竟我又没有像那些神话书里传唱的西洛土林之眼，能看穿世界的本质。”
“哈，你要和我扯神话吗？”
“不，不要偏题好吗，虽然我知道苏埃尔特这个民族就是喜欢扯神话，我只是说说我的感觉，但是很可惜那或许不足以说服你，毕竟只是感觉，感觉太容易被欺骗了。”
“但是你依旧能和我说说，说完这个后或许也说下你刚刚提及的“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文千千笑笑，她双手交握，说道：“方才我说了，关仑意识到删除数据会导致丧失我们相处时的一些记忆，而维修记录显示，就是在那个时间前后，它的维修的频率变低了。”
“它不想继续删除自己的数据，你是这么想的吗？”
“嗯。”
“但是你该明白，数据对于一个智能AI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而且我们在设计AI的时候，首先要保证的就是数据库的稳定性，因为丢失数据很可能影响到它们的服务质量。”
“可是……关仑忘记的东西真的很无足轻重，根本不会影响到那所谓的“服务质量”，它遗忘的东西多数都是关于它自身，而不是我。”
“举个例子？”
“比如，我曾经送给它一把小花作为周年礼物，用来装饰它的房间，关仑曾经和我说过它很喜欢这种花，而且只要枯萎了就会找新的回来放在它房间的花瓶里，可是后来我发现它再也没有用那种花装饰房间。”
“唔……”
“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况，我送过它的东西，还有一些和我在一起后它养成的习惯，关仑都遗忘过，但是后来它又自己找回了这个记忆。”
“或者说自己想办法修复了数据，我看到那家伙的时候就知道了，它绝对是个喜欢溜出去逛的家伙，总会自己找到办法的。”
“溜出去逛？你是说到网络上去吗？确实这就是它平日的消遣之一，不过这也是它能作为我的老师教导我的原因，网上面能学到不少知识，它学会后，再来教我……我没记错的话，它似乎还参加了一个网络课程……教师资格之类的东西？我看到过它的作业文档还有毕业时候的同学纪念留言，那些人虽然同意表达了不能在现实中见面的遗憾，但是看看那些留言，关仑和他们相处得很不错，它在同学之间颇受欢迎……或许我能觉得自豪？”
“……你没说错，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家伙。”一个机器人，明明可以自己学习，却还是去参加了网络课程和人类一起学……难道都不嫌人类课程进度太慢吗？或许它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千千。
“妈妈说过，这是关仑主动要求的，所以她就帮它报了名，还给了个身份给它。”
瓦尔基里搓搓手，，一边收拾桌子上的餐具，一边说：“虽然……不足以说服我，但是也可以让我动摇。不，其实在观看你的那一段记忆的时候，我就在想着这个问题，你的关仑很特别，我不知道是因为机器人真的拥有这种可能性，还是因为那个核心。”
“对了，你说等梁教授回来后能得到一点头绪？为什么，难道他很熟悉机械核心吗？”
瓦尔基里手一顿，他抬头看向文千千，一脸微妙。
“等等……你们……不会是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唔……”
“……这个奇怪的事情该不会和我有一点点关系吧？”
“一点点吧……就小指甲的这么一点点。”
文千千抱臂：“你可以说说看，到底有多少点。”
果然，千千这种时候最难对付了，瓦尔基里抹了一把额头，在她的逼视下，他甚至能看到点梁启朝的影子来。不愧是最常吵架的两个人，导致生气的时候架势都被对方影响。
“假设你不会气得跳起来打我？”
“我当然不会，我会克制的。”文千千一仰头，反正每次她跳起来打他，对于瓦尔来说那力气相当于挠痒痒。
瓦尔基里摸摸头，然后他小声说：“你大概还记得你从脑域里把老梁捞出来那件事？”
“嗯，当然，虽然他根本没有表达谢意。”
“那你也应该记得我们提过那次事件的原因是因为我们需要去偷点东西。”
“嗯哼，虽然我表示谴责，但是你们却认为这很正常。”
瓦尔基里冷汗都要滴下来了，他嘟囔了一下，说：“好吧，我就直接说了吧，当时我们入侵的目标是纽斯顿科学院。”
“……”
“……”
“噢……”
“……你说过不打我的。”瓦尔基里用手护住胸口。
文千千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嘴里嘟囔着什么“天啊”，“失去工作”，“背叛……组织……惩罚……”之类的话。
“额……你还好吗？”
“你们暴露了吗？！你们的身份有没有暴露！”文千千一跃，跨过茶几扑到瓦尔基里身上去揪他的前襟，用力摇晃。
瓦尔基里干脆不使劲，仍由文千千揪他或者摇晃他：“唔……脑域很好的保护了我们，并不会这么容易就暴露的。”
“但是这不代表永远不会暴露！我的天啊！我的天啊！你们真的疯了！”她先是捂着脸大喊，然后又揪回对方是衣襟开始用力摇，“你们这是要害死我啊！害死我啊！！！为什么你们总是这么坑啊！还我银行账户！现在就帮我弄回来！！”
“哦……千千，我不能呼吸了……冷静点……”
“我要怎么冷静！要是只是让我一个人遭殃也就算了，但是我的所作所为会被纽斯顿当局算到我父母头上了好吗！”文千千松开自己的手，开始揪自己的头发，“现在那边情况那么严峻，一点点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要是被揪住这一点给他们判罪怎么办？要是因为我他们努力了半辈子的东西全部付之流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