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问你问题，你撒谎也好，说实话也好，但是不允许你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沉默。要是我戳破了你的谎言，或者不相信你的说辞，你就尽力说服我。”
“千千……”
“闭嘴，我还没说完——如果你守规矩，这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然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去玩，一起去吃吃喝喝……但是你不守规矩的话……我就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我有这个自信，你绝对找不到我。”
说完文千千抬起头，直视眼前的人，只见他与自己的眼神相撞了一下，立刻躲躲闪闪起来，一看就是有事情瞒着她。腾出一只手来，文千千把住对方的下巴说道：“看着我……干什么？不准转！”见一只手不住，她干脆去捏对方的脸颊，要是还想扭头她就加大力气。
王亚没辙了，只好看着文千千的脸，不过眼神十分飘忽。
“你昨天下午去哪了？怎么没来饭堂吃饭？我不是说了晚上见的吗？”
王亚哼唧了一会儿，见文千千牢牢盯住他，大有不说就一直这样的意思在里面，所以小声说：“去了医院。”
“那正好，你和梁教授说过的吧，再去一次医生就可以给出结果了，结果呢？拿来。”
“唔……”王亚想了想，然后突然发力要挣脱，文千千就算气势上更胜一筹，但是也顶不住对方发狠了要走，于是她没撑多久，就被掀翻在一边。
眼前一亮，文千千知道王亚钻出被子了，自己也赶快把被子推开，就见对方头发乱糟糟的打着翘，背对她一只脚已经挂在了楼梯上——这家伙想逃跑！
扑过去扯住王亚的衣服，文千千说：“你又想逃跑！你跑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衣服被扯得变形，但是那个消瘦的背影不为所动，就任由她扯着，也不转过头来。好奇怪，好不对劲……文千千慢慢卸了手劲，她头一回觉得，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怎么喊都喊不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说？”
“……”王亚动了，他轻轻一抽，文千千手里的衣服就啪的弹回身上。拎着肩膀处的布料抖了抖，发现这个变形似乎一时半会恢复不了，他就干脆由着它，将另一只脚也放在了楼梯上。
文千千心中一抽，她隐约有了一个预感，而这个预感鞭笞着她，让她要做最后一搏——于是手脚并用，文千千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了王亚身上，人屁股刚抬起来要下床，就被她压了回去。
“不准走！”她紧紧把住，脚也环绕着对方的腰，在肚子那里打了个勾，头紧靠着王亚的肩颈处，开始耍赖，“你不说我不让你走！梁教授也说了，一定要你把报告给他！”
感觉脸下的肩膀一松，文千千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本以为王亚是妥协了，睡着她觉得身体一晃——这人居然带着她一块站了起来！然后转身，下楼梯。
说好的身体虚弱呢？现在这样是怪力级别了吧！文千千差点因为震惊而松了手，在失重之前又赶紧抓住对方的衣服。
背着“壳”的王亚站到地上，其实身上加了文千千“这块肉”，他不是无动于衷的。裸露的皮肤慢慢泌出一层汗，文千千的脸贴着那层皮肤，感觉微微凉。
“喂，你不要勉强！坐下来比较好……”
可是他既没有找凳子坐下，也没有回话，就站在原地喘气。过了一会，气息调整好后，他深呼吸，带着身后的家伙往衣柜那边去了。
文千千觉得心疼，但是又不能松手，她总觉得自己是抓着一团很快就要被风吹散的稻草秆，不抓紧点这个人就要溜走了。
王亚打开衣柜，开始挑选衣服，也亏他受得了文千千的重量，被那样把住了，还能抬手拨动衣架。
文千千探过头去，静静看着对方动作，等王亚挑好一套衣物后，她紧了紧有点酸痛的手臂，说：“你要换衣服？你要去哪里？我抓住你你要怎么换！哼！”
手脚都开始发酸了，但是王亚都没有妥协呢，自己又怎么能认输，于是她抓得更紧了，手下的衣服被抓成一团，看上去不好好压平的话，估计是不能直接穿出去的。
听到文千千这么说，王亚好像还真的仔细考虑了一下，然后居然把那件挑好的衣服放了回去，只拿出了裤子。
然后他弯腰，在文千千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一下子将自己身上的睡裤给脱了。
“咿！”文千千腾不出手捂眼睛，只要将脸埋在对方身上，“你！你干什么？”
“换裤子，去研究所。”他伸手去拿新裤子，然后开始穿。即使受到了背后人双脚的阻挠，但是最后他还是好好地把裤子穿上了。
文千千暗道失策，刚刚应该用脚跟把裤头给压紧点的，现在王亚不就成功换了一半的衣服么？
不过呢……她还有上衣的机会！想到这文千千用力搓揉对方的衣服，弄成一团咸菜样，然后颇有些得意地说：“你这身衣服可不能直接出去，巨丢人！”
然而她还是失策了，王亚居然理都不理，直接往门那边走去，看样子是要直接出去了。
“你！这样衣冠不整的不怕别人笑话吗？”门在一点点靠近，文千千慌了，连忙制止道。
“也不是没试过，衣服洗完了就是这个状态。去到研究所还有外套可以穿。”
“可……可是，你现在不冷吗？你不怕感冒吗！”
王亚手放在门把上，说：“那你放开我。”
文千千抱紧，摇头道：“没门。”
既然如此——王亚手上用力，就准备打开房门，谁知文千千在背后大喊：“把门锁了！这家伙要做傻事！”
咔哒一声，门居然真的被锁了。王亚手一僵，他还真没想到文千千会来这招。
文千千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门禁系统居然听她的话。可转念一想，她又得意起来：看你要怎么出门！
“……把门打开，不然我可能要格式化了，不听主人命令的门禁要来有什么用。”
咿！这家伙居然欺负门禁，这家伙是谁？她不认识这样的丫丫。
都被这么说了，门禁还能怎么办呢？又是一声咔擦，门锁开了。
出了门文千千可就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还继续把在王亚身上，要知道外面可是有许多人在走动的。但是王亚现在一副不管不顾，就是要走的样子，他估计真的能干出无视路人，一路背着她去研究所的事情……
文千千只觉自己眼睛一热，看到对方的手背鼓起，似乎要开门了。心里一扎，她把眼睛靠在对方凉凉的皮肤上，一阵阵的委屈让她反胃，几乎要吐出来。
她就这么把脸埋在那里，只觉得那块皮肤上又湿又滑的，用力来回蹭着，想把这些水给抹到另一边去，但是毫无作用，它只越来越多。
过了一会，都没有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只听王亚很疲惫的说：“放开我吧。”
“不要……”文千千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原来自己是哭了，意识到这一点，她心里更加委屈了。将脚松开落地，抓住王亚在他背后搓鼻涕搓眼泪。“为什么嘛，为什么嘛……”
“千千……”王亚想转过身，但是对方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他动弹不得，“你松下手。”
又用力搓了一把眼睛，文千千将手松开了，眼前的人转了过来，然后伸手碰碰她的脸。躲开他的手，文千千气道：“你不是要出去吗，那你走吧。”
“嗯，一会就走。”
听到这句话文千千觉得眼睛疼的厉害，一涨一涨的，带着鼻子也一块，又烫又酸。刚刚好不容易蹭完的眼泪又开始不要钱似的往下啪啪掉。
然后模糊的视线中，王亚又将手伸过来，捧住她的脸，捧起来细细看。隔着泪水，他金棕色的双眼在光线下显得更金了，文千千想着，他会不会亲自己一下作为告别呢？
但是他没有，伸出拇指给她抹眼泪，温和地说：“别哭了，文千千，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呢，她现在哪里看起来像是不会有事的模样？
尽管喉咙发紧，但是文千千还是颤抖着声线问：“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王亚没有说话，他就继续温和的打量着挨着手心的这张脸，将滚落的泪水抹去。
“那……你再亲我一下！”
捧着的手缩了回去，他的眼睛就像是夜晚快打样的小餐馆里，玻璃那一头的灯光，暧昧又模糊不清的，像是在邀请，但是又与自己无关一般的冷漠。
一步上前，文千千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玩都玩完了亲一下怎么了？不敢吗？你刚刚不是什么都敢的样子？不是很倔吗？不是还要背上我出……”
灯光摇晃着，文千千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出口恶气，如果能让他再痛苦一点，再难过一点就好了，反正之后朋友也做不成。可惜啊，可惜如果她表现得更加凶，更加有气势点，效果会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只跳脚的猫。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然后他的灯被浇灭了……文千千觉得脖子一紧，这张常常让自己心底感到柔软的脸蛋就靠在自己面前，还有那个草莓味，顺着鼻尖，顺着喉管，一路往胃里冲刷着。
只觉得自己被抓了很久很久，久到对方的头发勒得手指生疼生疼的，久到她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全是蒸腾的草莓……
自己被松开了，他快步走到衣柜里胡乱抓了件套头衫就夺门而出。
文千千在房间里独自站了好一会，似乎门禁系统有点看不过去了，在门板上唰的显示出一行疑似安慰性质的话：
[别把哀伤挂在嘴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活着不是为了怀念昨天，而是要等待希望，让大家都看到你的坚强，离开他你也可以过得很好。出门后记得关门。]
“滚！”文千千尖利地叫道，然后门板的灯立刻熄灭了。
然后梁启朝发现自己的学生是回来了，但是这次换成文千千失联。
“……她人呢？”看着眼前头发都没梳顺的学生，他微微皱眉，这家伙今天不修边幅得有点过分了。
王亚搓搓自己的衣摆，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说：“千千还有事，所以我们分开了。”
吵架了？梁启朝猜测估计是文千千硬逼着这小子来交报告，然后两人吵了一架吧。他也不是很在意，于是伸手说：“检测报告这回你能给我了吧。”
“嗯。”王亚点点头，然后将手里的小光球一划，它画出一个抛物线，被梁启朝身前的屏幕接住。
梁启朝点开它，然后开始细细查看上面的数值：“嗯……造血能力偏低……贫血……乏力……需要调养。”他揉揉眉心，心想这病症看上去并不是非常严重，这小子一直藏着掖着，还和文千千吵了起来到底是图啥？“你有没有给文千千看过？”
“嗯。”
“你们别搞到影响工作，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转念一想，口头上说顶什么用？还是要找人监督他才是。于是他问：“需要我给你安排个药剂师吗？”
但是王亚拒绝了：“我自己也能行的，既然现在工作不紧张了，我自己就会注意了，不用麻烦老师。”
梁启朝定定看了他几秒，最后还是将心底的疑惑咽了下去：反正等他们和好后，文千千肯定会盯着他，于是改口道：“平时吃多点补血的食物，按时吃药，回去吧。”
“好的老师。”鞠躬过后，王亚转身离去，留下梁启朝按着眉心止不住的头痛。
文千千这家伙，不会是心情不好，又到处瞎跑了吧。他打开自己的通讯列表，上面文千千的头像是灰的，是拒绝收信的状态。
指尖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梁启朝叹了口气，将另一只悬在屏幕上的手放开了。给她点空间吧，到了晚上自己总该回来的。手一滑，将那个追踪系统给关上了。
文千千并没有到处乱跑，她只是回到了自己大学的宿舍，蒙头开始睡觉。也顾不得梁启朝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她而发脾气，回去后被臭骂一顿了。她甚至都想由着自己的性子不再回研究所——虽然这是不可以的事情。
梁启朝不高兴？她现在才叫不高兴呢……
这算什么呀？自己可怜的初恋别说一周年纪念了，连半年都没有撑过去，就这么结束了？传说中的心血来潮summerlove吗？夏天一结束就跟着玩完的恋爱？
但是心底，文千千对王亚有着更加不妙的预感，他是个温柔的人，这毋庸置疑……如果谁和她说这个人其实是个喜欢玩弄感情的家伙，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就算他亲口这么和她说，她也不信。
事情就是从她送他去医院那时开始起了变化……王亚的身体……难道是患了什么绝症，所以急着和她撇清关系吗？
如果真是这样，文千千又有些瞧不起他了，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不敢告诉，生怕自己被遗弃所以先下手为强吗？这是什么懦夫一样的心态啊！
又气又难过，感觉眼睛隐隐有再次发热的趋势，文千千一翻身，将枕头也捂到自己头上。爱子已经搬回家度假了，所以今天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她决定狠狠地睡上个一天，明早看情况再继续考虑，是回研究所还是请个假出去逛逛。
但是事情怎么会真的如文千千的愿呢，所以在她爆睡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自己的通讯环被CALL爆了。
怎么回事……不是设定了免打扰吗？揉揉红肿的双眼，文千千伸手去够自己的通讯环，上面显示的是未知信号。
又来这种？文千千想挂了，但是她又担心万一是兔子，挂掉更加麻烦，自己明天一整天都别想好过了。
坐起来，强打精神，文千千接通了电话。
对面阴森森的声音让她在初冬的夜里打了个寒战。
“我现在在楼下，你最好十分钟内给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