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再热闹的局也有酒终人散的那一刻。唐允儿过敏又喝了两杯酒，一路上都在不安地蹭着自己的背。
付昊辰既心疼又无奈，喂她吃了过敏药之后，又勒令她不许伸手去挠，否则挠破皮感染了就麻烦了。
好不容易将唐允儿哄睡下，天边已经泛起了微白。新的一年开启，不少家长带着穿着新衣的孩子们出门堆起雪人来，用崭新的面貌开启下一个年的轮回。
喜气洋洋的氛围并没有感染到付昊辰。趁着唐允儿还在睡梦中，他大步走进车库，驱车驶向那个他借口逃离却又不得不回去的家。
母亲半夜哀怨的啜泣声还回荡在他耳边，让他本就睡眠不足的大脑胀得生疼。常年不着家的付恒升在付母的要求之下终于在除夕这一天的深夜回了一趟付家老宅，不过却是带着人回来的。
在外头和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子，光明正大地带回了付家。
十几岁的小男孩，骨子里还带着叛逆和被家长宠坏的骄纵。察觉到付母的敌意之后，仗着有付恒升的撑腰，与付母大吵了起来。好好一个年被搅合得乌烟瘴气，家里佣人个个噤若寒蝉。
在付母的哭诉中，付恒升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她已经受够了和对方几十年相敬如冰的夫妻生活了。儿子又因别的女人和自己闹得不愉快，人生中唯一的盼头都没有，不如死了算了。
大家闺秀出身的母亲，几十年都恪守着那一套贵族的条条框框，竟然能说出这么出格的话来。付昊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心痛愤怒的情绪在心头撕扯翻滚着。
付家一如既往的冷清，并没有因为过年而沾染上一丝喜气。女主人昨夜的发飙让战战兢兢的佣人们连夜撤掉了所有喜庆的装饰，生怕碍了女主人的眼。
付昊辰踏进大厅时，母亲正端坐在沙发上，挺直的脊背和干瘦的身板，活像是一棵被冬日寒风摧残的柏树。许久未见的父亲坐在对面，低垂着头，并不与母亲对视，两人间的气氛几近凝固。
对此付昊辰并不感到意外。父母都是极度好面子的人，哪怕在最亲近的儿子面前也要粉饰太平，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又如何看不出自己父母早已是貌合神离。
这种婚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无非是得到一些“伉俪情深”、“恩爱夫妻”这种不痛不痒的外界评价，却要为此牺牲太多。
人人艳羡豪门的生活，又有谁能知道顶着豪门名头的身不由已呢？
无非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父亲，母亲。”付昊辰淡淡地点了点头，在第三张沙发上坐下。
三足鼎立之势。不像是和睦的一个三口之家过年间其乐融融的场面，更像是个尔虞我诈的谈判场。
付母哀怨地看了儿子一眼，神情有些憔悴。可自己如此糟糕的一面让儿子看见，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就连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满心都是对自我的厌恶和对丈夫的痛恨。
被付恒升带回来的男孩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怯怯地看了付昊辰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一眼，乖巧地挨着自己的父亲坐下了。
倒没有母亲口中形容的那样嚣张跋扈。
付母瞥了一眼对面这个“小杂种”，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所以您这次回来，是想对我们摊牌了吗？”付昊辰轻笑了一声，“青春期的孩子确实需要一个正常点的生活环境，这样更有利于他的心智发展。”
付昊辰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冷静，就像在讨论别人家的事一样，丝毫感觉不出来他正在面对的是自己出轨多年的父亲和父亲的私生子。
男孩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正常点的生活环境！”付母的声音尖锐，歇斯底里道：“他就是个小三生的杂种！血液里面流淌的都是罪孽！这种人能有什么心智发展，这辈子都和她妈一样是个见不得光的废物！”
“你闭嘴！”男人一听自己付母骂自己的母亲，鼓起勇气怒吼了一声。
付母毫不示弱地骂了回去。
坐在一旁的付昊辰看着自己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父亲，眼中满是失望。
沉默就是最大的纵容。付恒升眼中已经没有半点对发妻的爱意和尊重，甚至放任自己的私生子如此咒骂她，也没有制止的想法。
付昊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在男孩面前投下了一片阴影。男孩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却仍嘴硬道：“是她先骂我妈的，我没有做错！”
懒得和一个孩子扯皮，付昊辰直视付恒升的眼睛，冷冷道：“你最好别太过分了，付氏现在不是你的一言堂。如果我想的话，大可停止转让给你的那百分之二十股份手续，你以为凭借你自己现在的话语权，付氏还有几个人会卖你面子？”
不怪付昊辰说话难听，自打他接手付氏以来，力挽狂澜让付氏在几年之内发展成以往几倍的规模，无论新老员工对他都是心服口服，在付氏具有绝对的权威性。
“你……你！”自身的利益受到威胁，付恒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色厉内荏道：“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本来就是我的！”
“对啊，不是我的成人礼物吗？”付昊辰笑得讽刺，“现在又想送你另一个儿子，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吧？我转回给你是情分，不转是我的本分。”
付恒升一个屁都不敢再放了，带着儿子灰溜溜上了二楼。
两人走后，付母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倒在沙发上。看着母亲的模样，付昊辰心头不忍，上前轻轻将她搂进了自己怀中。
许久没和儿子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付母没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
“门当户对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母亲？”付昊辰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想走您和父亲的老路。给我一些选择的权利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