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单刀直入】
“——原来枝子是笔名啊。”听了千绘的解释，狩泽理解地点点头。“还有，原来你们之前就认识啊，”她用比刚才更小的声音对千绘耳语，“那，你见过静雄和临也打架了吧？”
千绘谨慎地回：“见是见过……”后半句包含有“可我还是觉得说他们有关系的话……不可思议”的意思。
“哎，那种事情，谁知道呢。”
露西亚寿司店味道很难评价。虽说好吃是好吃，但俄罗斯师傅做出来的寿司总带着俄罗斯风味，让千绘摸不清到底是在吃日本料理还是俄罗斯料理。用餐过程中还算友好，没有出现让静雄摔东西的情况。
“哇啊……”
狩泽满足地拍着肚子。“时隔半年我终于又吃到了鱼子酱寿司。”
千绘没说话，只是暗自赞同。
鱼子酱寿司虽然不是特别贵，但为了省钱买喜欢的东西，死宅们往往亏欠自己的肚子。千绘一次性买二十包方便面，一是省钱，二是容易做。
嗯，所以她脸色发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自从静雄和汤姆过来和他们拼桌，千绘就不大言语了。
其实她有挺多话想说，比如说“真巧啊又遇见了”，比如说“晚上天挺凉的呢”，比如说“对了平和岛先生揍到折原临也了吗”之类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周围人的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抱着开不了口的心情直到结束饭局狩泽拉着她的手上车要把她和箱子送回去，千绘既想走又想叫住静雄，站在门边迟迟不肯上车。
“枝子……千绘？上车啊。”
狩泽从车里探头看见她脸色非常为难。“怎么了这是？”
“不，没什么。”抬脚上车的千绘卡在原地，紧紧捏住右手。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如此不想走呢。
少女侧头看去，向反方向离开的静雄正行至街角，倏忽一下拐进岔路，再也看不见。
——不对。
——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蹬开台阶收脚，少女迈开步子小跑起来。
“狩泽，把我的箱子卸下来吧！”
“等一下，你做什么！？千绘！”狩泽跳下车大喊，然而少女也已进了岔路不见了。
静雄和汤姆两人走得颇远，千绘跑了整条街才勉强追上。
他只觉得自己的袖子忽然被人拽住，一回头，少女呼哧带喘，按着心口撑着膝盖大口吸气，摇摇欲坠。他赶紧扶住，小小的身体就那么依附在他的胳膊上。男人有力的臂膀像是海面上的救生圈，令人安心。离得近了，烟草味道慢慢飘进千绘的鼻孔，和电影院门口那次分毫不差。
“有事？”
“……”
千绘喘得说不了话，只是连连点头。
“汤姆前辈你先走吧，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打发了学长，静雄意外地有耐心，特意等她气息调匀，问道：“什么事情？”
总算能站好的少女停了停：“平和岛先生，一个小时，可以借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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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池袋
取出了三个箱子，两人正坐在街边的花园里相对无语。场面比相亲见面还尴尬。
千绘自己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她琢磨了一下，抓着裙摆。“《奥拉之夜》，我已经删除了。”
“……”
“对不起。”
“没事。”
“其实……我有个请求。”
“……什么。”
少女又抓紧了裙摆。不仅仅是紧张，还带着一些害怕。
这其实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不仅会让她迷惑，也会让各位读者迷惑吧。
她理解到平和岛静雄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只要不去找茬他就没事；她可以和他说话，也以拉住他的袖子，这都没问题，也是她比翔或者其他人聪明的地方。但同时，她对发飙本身又带着害怕，因为她不知道一下打过来她的四肢还在不在身上。
尤其是，某些不该提的东西又不得不提的时候。
——救命啊希望等下我还能活着阿门。
让少女冒死向平和岛静雄提要求的，看来别无其他。“我很抱歉，这件事非常冒昧——我想要羽岛幽平的签名照片，可以吗？”
说完这句话，千绘莫名地坚定起来。说世上有些事情无论怎样都要做的话，大概说的就是这类事情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静雄，有一瞬间她敢说他已经生气了。
但他并没有立刻火人，而是为了排解怒气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她想起上星期，也是在他烦躁的时候，她冰凉的手按住他说“深呼吸”并成功让他冷静的事情，在心里微微地笑。
——居然，还记着。
“要照片做什么？”
“不是我想要，是下个月我认识的女性要结婚了，她很喜欢羽岛幽平先生，我想把签名照片当礼物送给她。”
怎么说呢，幸，不和同事聊八卦，永远把懒得说话的自己当垃圾桶，其实根本不关心她是不是认真听；每个月以砍死她威胁交稿，把千绘关进厕所里写稿，或是打电话让她去特别远的地方送稿子，确实让她恨得想往她茶杯里放泻药混□□。但不管是公是私，从她来到东京之后经常联系的人，除了幸没有第二个。
为了她和主编一遍遍请求推迟印刷期，帮她把稿子送到各种编辑手上，即便这部分都算工作，也劝她要多吃蔬菜水果，也帮她做过好多次晚饭，也试着教他简单的烹饪，也替她存过话费，交过房租；最近一次搬家，也是她前前后后打理的；甚至是听了她生理痛的谎话，一边骂她“绝对是故意拖稿吧”一边买了各种中西药；听她胃病的谎话，狠狠诅咒着“痛死你算了”然后骂她就是因为不好好吃饭才患病的。
她是她的恩人。幸对她的好，她都知道。
她都知道，所以才想给她想要的。
说实话，千绘不怎么听幸的单口相声，每次来电话，她都本着知心姐姐的好形象将手机放在桌上，“嗯嗯”应和着看动画。或许有很多机会可以了解到幸的喜恶，但她实在是没有用心记录的意愿。
少女本不想深入了解任何人。
只有上周在短信里那句【我很喜欢羽岛幽平！】，是她给她留下的比较深刻的印象。
那么，就送她羽岛幽平的签名照片吧。在思考结婚该送点什么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给她这个。
参加婚礼不送礼金，实在是穷酸到丢脸的行为。可千绘才不想管什么面子。
她的编辑山城幸喜欢的演员，或许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想给幸的礼物，谁也不会想到，也不会有人敢只送张演员的签名照片。
但是，就是这么穷酸的礼物，是千绘独一无二的心意。
谁也比不了。
谁，也，比，不，了。
“呃，这个有点……”“如果您为难的话，”少女站起来上前两步。“至少我希望得到羽岛幽平先生的电话号码，或者哪怕是经纪人的电话……因为那位女性对我十分重要。”
“你……”静雄正要说点什么，忽然一股不好的感觉触电般传来。一转头，街道阴影里破空而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冲着站在面前的少女侧脸而来！
“闪开！”
比话语更快的是静雄拉住千绘的胳膊向旁边一拽的动作。离心力之下她的肩轴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脱落，视野在旋转着偏离重心，幸好她后撤一步稳住了身体，匕首擦着她的发尖险险飞过。
啪啦。
匕首掉到地上滑出去几米。
杀气。
比方才多上百倍的杀气，并且不仅仅是从平和岛静雄一个人身上传出来的。那令空气膨胀起来的对立感觉，从两个方向同时传来。
“临——也——！！”
放开千绘的静雄站起来朝街角喊道。
“晚上好诸位，我只是路过，而不小心把玩具脱手了。”临也轻轻松松地从阴影里晃出来，“介意我去捡吗，刚才真危险啊——要是弄破了皮肤，可爱的小千绘就要血流个不停了，是吗？”
——！？
——为什么会知道！？
“别动，等我回来。”静雄紧盯着临也的脚步，低声命令道。之后未等千绘答应，保持着警戒状态慢慢移到街边，蓄力，握紧路牌。
咔！！
“啊啦，小静静，大热天的别这么累行吗。”
“知道天热的话那就别让我受累，站在原地不要动让我揍你一顿。”
“又来了……我说过都这把年纪了说那种100％像是胖虎的台词不好的吧？”
“少罗嗦，去死！”
挥动着路牌的静雄追着临也跳进楼间小巷，只听见打碎东西的爆破音越来越远。千绘在过路的几个行人围观中捡起了匕首，细细地看。
她皱紧眉头。
——为什么会知道我流血难停。
——莫非到现在还在调查我！？
猛抬头，左，右，上，下，树丛，街角，路灯下，道对面，店铺里，谁！？
——谁在跟踪！？
忽然。
“疼！”
千绘咬牙抱住了自己。
——别在这里发病啊！被平和岛先生看见的话……
少女痛得把自己缩成球，蹲在箱子边。周围行人事觉蹊跷，不敢靠近。额头上凝结出的冷汗砸到地上渗进土里，她有明显的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着。
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任何感觉的事情，因为疼痛变得明显。这既是生命的奇妙，也是生命的变态之处。
此时此刻，唯有一门心思祷告，请求神让她脱离苦海——虽然她并不信仰宗教。对教徒来说，临时抱佛脚的千绘无疑是亵渎神明，但千绘振振有词。
谁人不曾经信仰神明，但神明也无法治疗她的顽疾，那时少女决定成为无神论者；谁也不愿相信神明，神明以阻止人类的努力作为惩罚，那时少女领悟到，哪怕是表面上维持和平的关系也好，相安无事总是好的。
——平和岛先生，请你千万不要现在回来……
——除了让你受到谎言的欺骗，没有任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