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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在,他就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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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晚了,”许诺慵懒地,“我睡下了。明天吧。”

“我等不到明天了,”我说着便走向车库,去取车子,“许诺,你不要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毕心沁,掏心掏肺地被你当猴耍。你要欺负人没问题,可别逮着一个朝死里欺负,不然人反咬你一口的时候,也同样会死咬着不放。说个地方,或者我也可以去找人去查,用不了三小时,不,两小时,我发誓我会把你揪出来。”

许诺默不作声,我却听到了周森和小执的交谈,掐指算算,小执大约也七八岁的样子了,可还是奶声奶气的。交谈的内容我根本听不真切,可许诺还是倏然挂断了电话。

赵炽从我背后拉住我:“去哪?我送你。”

“你怎么还在这儿?怎么还没移民?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腥风血雨滚滚来,你先求自保吧。”

“我们报警,先把阿姨找到。毕心沁,和我一块儿走吧,还来得及。”

我挣开赵炽:“所以我才不让你送我,到时候你只会坏事。”

赵炽将我塞进他的车子:“我只负责把你送到,那个女人我见都不会再见。”

许诺给我发来短信:兰德芳庭。

“那是周森送她的房子,”赵炽自揭疮疤,“毕心沁,你不要以为周森没对她动过感情,她并不是从头到尾的一厢情愿,他们也有过美好的时光,也许短暂,也许只有她一个人抽不开身,但存在过的,就是你改变不了的。”

我手肘撑住车窗,支住头字字铿锵:“随便吧。从现在起,我不管过去。谁又没有过去?我也对别人动过感情,和别人同床共枕,寻死觅活过。从现在起,我只管和我认识之后的周森,从我们认识的那天开始,我们的上半生便玩儿完了,只要下半生他对得起我,我就要不离不弃。”

“可你又怎么去定义这个‘对得起’?”

“但凡他对许诺还有一丝情意,许诺就不会无所不用其极,不是吗?别忘了这还是你教我的,周森他大可以深藏不露,因为自有许诺会露出狐狸尾巴。”

我一时按耐不住:“赵炽,你怎么会迷上许诺?她……”

赵炽色厉内荏:“别说她一句坏话,至少别在我面前说。”

兰德芳庭这样的名字太美好,以至于即便是许诺,缓缓踱步在街灯下,都晕染得像幅画。她太瘦了,双手在胸前拉拢着外衫,背后那两片琵琶骨便嶙峋地突出来。赵炽说到做到,在确认了那是许诺后,远远地停了车,没再投去一眼。

我下了车,疾步向许诺走去。许诺的视线越过我,打在赵炽身上。

“我妈在哪里?”我没有时间可浪费。

“好久不见。”许诺泰然自若,只差和我握手。

“是,好久不见,我妈在哪里?”

“我上午去拜访过,只坐了一会儿。”

“是,两小时后,她外出,然后就没有消息了。”我蛮横地从许诺的口袋中掏出手机,塞进她手里,“你打给她,她不接我的电话,说不定会接你的。”

许诺顺从地拨了电话,同样只换来漫长的嘟嘟声。

“你和她说了什么?”我按捺着。

许诺娓娓道来,“无非是说,我当年是周森的助理,那时瞒着她……也是情非得已。我说这世界也许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单纯,这世界上的感情,更不像她想象的那么从一而终。我说周森坐了三年的大牢,被整个社会抛弃,独独您的女儿还不死心,可偏偏他又是我孩子的爸爸。我说阿姨,全当为了孩子我也不能放手您说是不是?”

我打了许诺,那样一个耳光扇下去,我整只手臂都在作痛。身后传来车门开关的声响,赵炽一定是下了车,但他到底也没有走过来。

“我得上去了,”许诺将碎发别回耳后,“你一打来电话,把小执吵醒了,他醒了就不好再睡,非要周森讲故事的。我是说同事送文件过来,才下来的。”

这时我才注意到许诺的手臂下挟着一只文件夹。她如初的严谨。

我拦住许诺:“我妈,小执,你就这点儿本事吗?你许诺自个儿就没丁点儿值得周森留恋的吗?”

许诺仍不急不躁:“真后悔留在北京,至少也该去到南方的,水土还养人。那时周森说只有一个条件,留在北京,我真不该答应他,以至于又要费这么多事。”

我松了手,环视面前这罗马式的建筑,它的墙壁极厚,表面由粗石砌作。那一年周森重金购得它赠予佳人时,大抵也预见不到有一天它会是他的另一座监牢,一座让他全无辩护之力便判他无期徒刑的监牢。

我没有征兆地对着它大喊:“周森!”

周森到底在哪一扇拱窗之后,对我来说是一道全凭运气的谜,可我无所谓。我只管大喊:“周森,我来了!”

许诺一时间怔忡住,这一回合我占了上风。

“周森,别再前怕狼后怕虎了!我会等你,我会学着……学着做一个妈妈!反正,我们在不在一起,都有各自的痛苦,那还不如在一起痛苦好了!周森,我来了!”

许诺冲上来捂住了我的嘴:“住口,你给我住口!”

就这样,我们两个还算有头有脸有文化的,加在一块儿六十好几了的女人,村妇般扭打作一团,头发是必须要扯的,要是在对方脸上再抓上几道就更算捞着了。赵炽不得不搅和了进来,他固定住我的上半身,将我拖回了车上。

许诺面对着赵炽,多少是有些异样的,她收了兵,喘着粗气。而我还在发癫:“周森,我表了态了,我会等你!”

赵炽迅速发动了车子。

我潸然泪下。之前三年的时光,我不是煎熬,不是奋力忘掉,而是无度的浪费。早该明了忘不掉的,早该明了他的情意,那么挖地三尺我也该将他挖出来,那些不堪的,伤人的过去,那些居心叵测的算计,在他的情意面前明明都该不及蝼蚁。心如止水有什么值得被赞扬?哪里有战死沙场来得光荣。倘若这些年是一场悲剧,那么许诺不过是个反面的龙套角色,真正让我们度日如年的,真正挡在那里,使得我妈的创伤无法愈合的,通通是我的懦弱。

我扒下化妆镜,两把便抹干了脸:“赵炽,我丑话说在前头,万一,万一我妈有什么……不测,我饶不了许诺。”

新光天地八楼的游乐场里,我守株待兔,待来了周森。他依然走在队伍的最末端,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其中一个跛着腿,好在笑得灿烂。周森也在笑,棒球帽下的嘴角扬着恰好的弧度。

周森良久都没有注意到我。

那些孩子逐一爬上旋转木马,音乐作响,灯光迷离。周森也在其中,那跛腿的孩子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由他保驾护航。我走上前,等候周森转到我的面前。

“等我。”周森明明早看见了我,这会儿再看见,根本不意外。

我在外围追随着他:“是,多少年我都等你。”

“我是说,去旁边等我一会儿。”周森叹气。

“不等。”我执拗,“周森,我妈不见了,许诺对她说了……事实,但她只说了事实残酷的一面,美好的,她只字未提,然后我妈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我报了警,我在所有的地方发了寻人启事,可就是找不到。周森,你帮我找到她,她是通情达理的,也许你给不了我一个安稳的未来,但只有你,能给我一段开始了就不会结束的感情,而她最怀念的,就是这样的感情。去他的中西医结合吧,一直以来,只有我们才能治好她。”

周森眼底的暴戾褪去,蒙上雾蒙蒙的卑微:“心沁,我这样一个人,我连我自己都帮不了……”

“屁话!我的男人是无所不能的。”我转得头晕目眩。

那孩子倒是明理:“叔叔,我可以一个人坐的,我可以抱住它的脖子。”

就这样,周森利落地翻过栏杆,降落在我面前。他自然地将我拥入怀中,手掌揽着我的头埋在他的胸膛上。我的晕眩停止了:“那天晚上,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以前只知道你力气大,不知道你还有那么大的音量。”

“帮我找到我妈,没有她,我也不活了。”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会的。”周森向我承诺。

那是周森。他没有变,只要我在,他就不会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