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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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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一晃而过,楼兰带着怜舟墨踏进诸葛家的酒肆,在二楼雅间坐下。到底陨星街的街坊们都是白发多黑发少的,没道理一群长辈坐着等两个晚辈,因此除了刘氏以外还没有人到。过了盏茶功夫,才陆陆续续有街坊推门进来,楼兰一一为怜舟墨介绍,后者挨个上前见礼,几乎脸都要笑僵了。

雅间的门再次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位拄着龙头拐杖、梳着圆髻、长得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怜舟墨习惯性地看向身后的楼兰,等她给自己介绍,却看到楼兰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芒,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捂着胸口软倒在地!

“兰姐儿这是怎么了?”刘氏才招呼一位老姐妹坐下,一转头竟看到楼兰已经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连忙上前去扶,一抬头看见那走进来的老妇人,先是一愣,旋即大惊失色:“颜娘,你怎么来了?!”

“兰儿?!”诸葛颜娘看见楼兰也是吃了一惊,紧跟着看见她倒地,脸色也变了,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去搀,却被匆匆赶来的蔡建中一把拉住:“你傻了!还不赶紧走!”

“兰姐姐……”怜舟墨的目光落到楼兰身上,看见那一道道爬满她雪般皓白、玉般莹润肌肤的黑色魔纹,原本茫然的眼神骤然一凝。

神魂反噬?!

楼兰却已说不出话来了,从心口处快速蔓延的黑色魔纹已经爬上了她的脸,拼命地抵抗,却依然阻止不了灵魂中不断传来的撕裂感和悸动,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清冷的脸孔因为痛苦而扭曲,在黑色魔纹的衬托下显出一种可怕的狰狞。

是的,神魂反噬。

即便上一次出事距今已有数年之久,她也记得这种感觉,永远刻在心灵深处,永远不会忘记,这种冰冷的、炽烈的、曾带给她多少次梦魇和绝望的、永远无法摆脱的,来自另一个自己的恶之羁绊。

——如同置身熔岩地狱!

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息,大脑却开始飞速运转,心头翻涌的情绪被理智完全压制。楼兰几乎失去了意识,却仍死死地咬着牙,半点不肯退让。

她有两个灵魂,准确的说,被分成两部分的灵魂。

代表“理性”的那部分灵魂是隐性的,不被激发的时候可能几十个纪元都不会出现,但是只要一受刺激,就会引发神魂反噬夺走身体的控制权,杀死她放在心里的人——所谓的“感情羁绊”。多少次眼睁睁地看着鲜血盛开成大片妖冶的罂粟花,却连落泪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她永远无法原谅母亲,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兰姐儿,兰姐儿!”刘氏迅速摘下左手中指上的指环套在楼兰右手中指上,一连声地唤着她,楼兰却根本无法回应。刘氏猛地抬起头,小眼睛中射出摄人的寒光,厉声喝问:“谁把颜娘请来的?!蔡建中!是不是你?你要把大家都害死吗?!”

“我根本没有通知诸葛颜娘!”蔡建中赶紧撇清。

“别怪你怪我的了,现在赶紧想办法让大姑娘醒过来才是最要紧的!”顾大娘连忙道。

“醒过来?醒过来咱们就都完蛋了!”蔡建中却横了她一眼,大嗓门震得人鼓膜发麻,“你晓得醒过来的是哪一个?”

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怜舟墨像是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抓住楼兰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走珠儿似的落下,暗地里却用手指扫过楼兰右手腕脉,一道细如毫毛的黑光从指尖刺入楼兰手腕。

楼兰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双手死死地按在心口,几乎爬满整张脸的黑色魔纹依然在蔓延,只是速度却慢了许多。怜舟墨冠名魅惑,虽然主修巫蛊之术,却也兼修咒术,精通灵魂和精神系魔法,不然也不能一眼认出楼兰是神魂反噬。别看那一道黑光只是细如毫毛,那可是蕴含领主大半灵魂力量的三言杀,天魂缚。即便不能完全解决神魂反噬,至少能减缓神魂反噬的速度。然而楼兰的情况之危急远远超出怜舟墨的预料,黑色魔纹在天魂缚的作用下迟缓了一瞬,却还来不及让怜舟墨松口气便再次爆发,而且来势更猛,转眼间直冲天灵!

痛苦的感觉渐渐从身上剥离,感知和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却下一刻又全身一沉,她感觉到“自己”睁开了眼。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明明就是亲眼看到的,亲耳听见的,亲手触碰的,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有感觉,能思考,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她冷眼看着刘氏瞳孔中映出的面带微笑的“自己”,看着“自己”手中短刀上滴落的鲜血,就像曾经无数次看着一张张带着亲切笑容的脸上眼睛里涌出惊讶、不解、惶急,最后变为同样的不甘和怨恨。

而她却连为她们落泪的能力都没有。

刘氏的身手之灵活动作之敏捷连怜舟墨都要甘拜下风,然而她用来抵挡楼兰手中利剑的却毕竟只是一根普通的木簪,几下就被斩得粉碎,眼看着短剑直取刘氏要害,怜舟墨的手已经抬起,指尖黑光涌动。就在魅惑之主准备动手救人的刹那,楼兰的动作却顿住了,短剑当啷一声落地,而她本人也像是机械忽然失去了动力一般,直直地向前扑倒。

怜舟墨赶紧伸手接住她,却是一脸莫名之色。

这这这……到底几个意思?

刘氏和蔡建中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仿佛无意地看了一眼楼兰的右手。

到了这种地步宴席自然是没法继续了,刘氏帮着怜舟墨把双目紧闭的楼兰带回楼宅,蔡建中则留下来安抚几个惊魂未定的老人家,当然,还有问清楚诸葛颜娘突然出现的原因。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楼兰,却是在整整一个月后才醒来。

“兰姐姐。”怜舟墨端药回来,一眼就看见床上已经坐起的楼兰,快步上前,将托盘搁到一边,右手搭上她的手腕,片刻后才放心地松开手,将那碗药送到她面前:“看样子是已经重新沉睡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反噬。先把药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