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尊者怎么会让他掌管在字部。”楼兰唇畔笑容淡淡，“连李萧然那样乖张阴戾的人，到了这位旭亲王殿下面前一样得老老实实的，你说他是不是个厉害角色。”
“深渊十二位殿下，又有哪个是好招惹的。”怜舟墨喝了一口酒杯里甜蜜蜜的桂花酿，微微弯起了眉，十足惬意的样子，“不过这酒倒是很不错，永宁长公主殿下真会享受。”
“你克制一点，别一会儿在停凤殿里撒酒疯。”楼兰提醒了一句。
“没事，不会喝醉的。”怜舟墨回答的同时已经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眨眼间一壶桂花酿就空了，而她明亮的眼眸中却依然一片清明，丝毫不见醉意，反倒被酒气熏上了三分迷离的媚意，让不少偷偷打量着她的人看直了眼，“再说了还不是姐姐你太吝啬了，咱们到深渊都这么久了，我连一滴酒都没沾过。”
“哦，一滴酒都没沾过？”楼兰一扬眉，似笑非笑。
“呃……就一壶……”怜舟墨心虚地拿团扇挡住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
“哦，就一壶？”楼兰依旧似笑非笑，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墨姐儿，你还真是记不住乖啊。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既然只喝了一壶，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左手食指上戴的空间戒指里那三百七十二只空酒壶是哪里来的？楼家地窖里少掉的十九坛三百年的上等女儿红又跑到哪里去了？”
好在怜舟墨脸皮又老又厚，换个人被这样揭了老底只怕已经羞愧得没脸见人了，难为魅惑之主冕下大人还有脸笑出来：“姐姐你都知道了啊……”
楼兰看了她一眼：“要不然你以为呢？”
怜舟墨撇了撇嘴，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自己面前案上的两壶桂花酿喝空了，就把爪子伸向了楼兰面前的两壶，喝完后又眼巴巴地看着陈筱面前动也没动过的两壶，一副受足了委屈眼泪汪汪的小媳妇样。
瑜亲王殿下抚额叹了口气，手一挥：“拿走吧拿走吧，你姐姐都没意见本王还能说什么。”
怜舟墨笑嘻嘻地道了声谢，开开心心地继续喝她的酒。
魅惑冕下这边的动静虽然不小，却没几个人注意到，实在是在字部威慑力太大，加上永宁摄政长公主殿下不按常理出牌，宴会还没开始呢人就少了一半儿，天晓得现在被押出去的那些达官显贵们还有几个有命在，更有穿着黑衣铁面无情的斗字部成员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着，个个手都按在腰间长刀上，摆明了随时可以暴起杀人——这种情况下谁还有那闲心关心一个小姑娘喝了多少酒。
没过多久，停凤殿门前紫影一闪，李萧然带着满身血腥气踏入殿内，迎面便拜倒：“禀永宁长公主殿下、旭亲王殿下，罪臣丁培宁等二十三人已伏诛。”
李萧然话音落下，整个停凤殿都静了一静，许多人的瞳孔骤然一缩，酒杯打翻、落地、被捏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能来停凤殿参加宫宴的，至少也是伯爵或是五品官员以上的达官显贵以及皇亲贵胄，代表的是整个深渊权力地位和实力的最高层。而现在，一下子就没了二十三个！拔出了这么些个萝卜，底下还不知道要带出多少泥来！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坐在琉璃下首第一个的旭亲王以漠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道：“按律处置，抄家，爵位国除，三族流放，怎么做不必本王多说吧。”
以漠的声音很好听，年轻而有朝气，富有磁性，甚至带了一点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倒吸一口凉气，从头顶寒到脚心。只见他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却是冷酷的，丝毫没有容情。
李萧然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不过一低头：“是。”
待李萧然退出殿外，众人才小声议论起来，怜舟墨晃了晃酒壶，发现已经空了，便愤愤地往案上一搁，转头去看楼兰：“姐姐，你说旭亲王这是什么意思？就算要杀鸡儆猴也不必这么狠吧。这么多人流放，圣城都要空一半儿了。”
“杀鸡儆猴？”楼兰瞥了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她在杀鸡儆猴了？”
怜舟墨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
“不然你以为呢？”楼兰轻轻笑了笑，“尊者做事向来干脆利落、雷厉风行，杀鸡儆猴这么麻烦又没有意义的事，你觉得她会有那个耐心吗？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现在的圣城已经垂垂老矣、濒临腐朽，生老病死万物枯荣乃是天地法则，谁都逃脱不掉。老迈的凤凰是无论如何救不活的，只有浴火涅槃才能迎来新生。墨姐儿，你且看着吧，这座圣城、这个深渊——马上就要变天了。”
“可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会激怒他们？”怜舟墨道，“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
“要的就是激怒他们，要的就是他们狗急跳墙。”楼兰轻轻笑了，“就算激怒他们又如何？你觉得就凭他们这点伎俩，就算被逼急了跳起来，能咬到尊者一根毫毛么？”
“我还以为你会像算计赵氏三兄弟一样杀人不见血地折腾他们呢——”
“算计？”楼兰含笑看她一眼，如同庙堂上供奉着的高高俯视凡俗众生的神佛，朱唇轻启，那样轻轻巧巧平平淡淡的声音，空灵动听，近乎冷酷无情，“他们也配？”
怜舟墨一怔。
楼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笑语：“墨姐儿，你姐姐把你交托给我，是为了磨砺你的性子，磋磨你的傲气，而不是为了折断你的傲骨。我所擅长的东西，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有必要了解，却没有必要像我一样擅长。”因为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这样的睡莲，即便生在污泥里长在污泥里，也能开出白璧无瑕的花。你可以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可以没有浮于表面的虚假的傲气，却绝不能被自降身份，让那些腌臜算计磨损了你的傲骨，沾染了你高洁的花瓣。“墨姐儿，你总该知道，一个人就算被狗咬了一口，也不应该把自己放在狗的位置去咬回来，神佛是不会去和蝼蚁置气的，它们不配。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