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胜男接到了公司人事部的电话,说还有她一个快递一直没拿,问她还要不要啦。
徐胜男说:“要啊,等着我一会就去拿。”
她翻开了自己所有购物软件,没发现哪个还没收货,一时间心里生出了许多猜疑和许多期寄。
女人都是爱幻想的,尤其是正处于悲伤绝望中的女人。徐胜男给自己编织了许许多多的美梦:或许是时长远送她的东西,也许是一个暖宝宝,也许是一束玫瑰花,也许写着一封求和的信,也许写着几句暖心的话。
她在心里说,不管怎样,他只需要往前迈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由她来走。
她将会飞奔着跑到他怀里,紧紧的死死的抱住他,再也不离开,再也不离弃。
她不会再嫌弃什么礼物的廉价,他哪怕就算送她一张白纸,她也会充满了欢喜。
她不知道这是出于她对时长远的爱,还是出于对现实的妥协。
她终于意识到,世界上没有那样完美的爱情,没有那种如公众号或者小说里描述的,像糖一样甜的感情。
你以为你会拥有一个男友,对方又高又帅,对你温柔深情,给你浪漫温存,但他可能不高不帅,还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和你吵架。
恋情,原本是一个使人幻灭的过程。
而叶明朗的莫名其妙和郑远航的抗拒嫌弃,都使她发现时长远的可爱。
时长远已经足够好,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所谓完美,大概率只存在于想象或者梦境中吧。
她想念着时长远的温柔和关怀,还想到了时长远的小气和算计。现在想着,他的小气和算计都那么可爱,充满了烟火气。
她难得的洗漱又打扮了一番,想着如果真的是时长远要求和,她拿到快递后立时就要约时长远,不管去哪儿,随便去哪儿。
开车到了公司,直接去了二楼的邮局。
邮局的姑娘递给了她一个竖长的条形盒子,说:“早在工作号上敲过你,一直也没回。”
她假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是吗,我没看见呀。”
心想着,她工作软件早设置了静音,每天那么多未读消息,她不愿意看也懒得看。
竖条形状的盒子,外面打着精致的蝴蝶结,只凭借包装,她都能猜到这是一束花儿。
她心情有些激动。
从小到大,幻想了无数的场景无数的事情,从未有一次成真过,以至于她冷血冷情,不敢相信任何奇迹。
而这次.....她心里想着:竟然果真被她猜到了吗,竟然果真是一束花儿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真的被她猜中的话,想必她和时长远也必定能够和好——老天已经厚待着给了她一次奇迹,又怎么会忍心看她继续孤苦沉沦?
她道着谢走出公司大门,一路,脚步轻翩,一颗心欢呼雀跃着。
花儿被她拿到车上,拿到车上想打开,又觉得不够保险,想了想,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稳了,深沉的吸了一口气,郑重的,轻缓的打开蝴蝶结。
又郑重的,轻缓的揭开盖子。在揭盖子的时候,她甚至想到了,她的心情简直像是要结婚的新郎在揭新娘的盖头。
盒子打开的时候,她果然看到了一束玫瑰花,却被惊诧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那多玫瑰花已经枯萎成了老皱的黑色,像是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又老又丑的巫婆。
玫瑰花上面爬满了白色的,不断蠕动的蛆虫,还爬满了黑色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虫子。
小虫子会飞,一见盒盖子打开,不管不顾的乱飞一气,在车里,在她的身上脸上横冲直撞。
她被惊吓的呆了,立时把车门打开,忍着想哭的冲动抱着盒子下了车。
她想着要把花儿扔进垃圾桶。
这样一束花,已经失去了任何作为“花”而存在的意义,不过最肮脏乃至恐怖的一堆垃圾。
走到垃圾桶旁边,她忽然又舍不得了,这说不定是时长远给她的呀!
任何事物都不能沾染人的感情,一旦沾染感情,白纸变成金箔,垃圾变成珍宝。她强忍着心里和生理上所有不适,往垃圾桶里倒着那些蛆虫和蚊虫。
倒着,一张粉红色的卡片落进了垃圾桶里。
她探着头看了一眼,闻到了垃圾桶里一股腐败霉臭的味道,她横着心,咬着牙,把那张卡片拾起来。
卡片落在了一个塑料袋的上面,她庆幸着,小心翼翼的把卡片拾在手里。
拾了,又感觉手指滑腻腻的,翻着手指看,看到了一股子带着腥臭味和墨绿色的浓痰。
她皱着眉头想哭,犹豫着想把手指头在盒子上蹭一蹭,终究还是舍不得,蹭在了垃圾桶的外围。
蹭完,翘着那几根肮脏的手指头打开了那张粉红色的卡片。
卡片上是几行幼稚难看的字迹:美丽的姑娘,你在我心里就像这束盛开的玫瑰。今晚有空可以可以给我打电话。落款是,郑远航。
徐胜男呆呆怔怔的立在原地。
看着郑远航几个字,又看着落款的日期,想起了没离职前的一个电话。
他说:“几百块钱的东西,你喜欢就行了。”或许他指的,就是这束玫瑰花。
而项链......兴许果真是她拿错了哪个同事的。
她在一瞬间清明或者醒悟了。她心里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郑远航并不曾如她所想的那样真挚的喜欢她,他不可能送她贵重的,价值万元的礼物。
她在他心里只值几百块钱。或许这句话说得有失偏颇,但.....她真真的被这个真相给颠覆了。
她回忆着自己前几天所有的骄傲和所有的信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她回忆着她对郑远航的袒露,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神经病就像一个变态。
她念着卡片上的话:你就像这束玫瑰花......
她心里流着眼泪甚至滴着血的笑:她果然像这束玫瑰花,凋谢的一塌糊涂,被蛆虫和蚊虫糟蹋的不成模样。
还招惹上了一口肮脏又陌生的痰。
她顷刻间将花和盒子一同扔进了垃圾桶,又迅速的打开车门取出一瓶水洗着手。
她又感受到了世界的荒唐和命运的捉弄。她在心里喊:老天,你在玩儿我是吧,你就这样玩儿我是吧,你想让我怎么样,你想让我怎么样呢!
她恼恨着那束花,恼恨着郑远航。她恶毒的骂:滚你们的蛋吧!
骂着,眼角静悄悄的滑落了一滴眼泪。
她拿湿漉漉的手去擦,擦完,觉得不止自己的手脏了,脸也脏了。
她使着气性,不知道是对谁使着气性,把水狠狠的砸到地上,钻进车里,咬着牙,鼓着腮帮子,把车开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