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姗姗早产下了一个闺女。
江北橘看着早产的孙女，心都凉了。她又想起骗了她八万块钱的王师傅。那时候说的多好啊，说肯定是个孙子，说她的孙子将来能出人头地。姗姗是个好孩子，可条件是真的不行，要不是因为王师傅的那些话，她能这么看得起她，能这么高抬她？
她想着张姗姗不能成出让她出人头地的孙子，想着张姗姗不是命带富贵的好媳妇，她心里屈着，替她自己屈，替她的八万块钱屈，替她的庆友屈。
对八万块钱的屈辱，对王师傅的恼恨，现在一股脑的都变成了对张姗姗的失望。
她甚至觉得，张姗姗骗了她。张姗姗和王师傅一起骗了她。
他们都是骗子。
徐庆友跟张姗姗她哥来了医院。
张姗姗他哥扛着大包小包，包里是张姗姗她嫂子准备的小孩和孕妇用的东西，有些是新买的，有些是她生孩子的时候没用上的，还有些是她用过还半新着的。
张姗姗看着那些大包小包，被深刻的感动着，她抬着莹润的，带着刚为人母的，慈悲温柔的眼光看着徐庆友，她说：“谢谢你，老公。”
张姗姗她哥哥垂了下眼皮子，抬脚出了病房门。
徐庆友看着她旁边那个瘦巴巴的猴子一样的小孩，心里沉甸甸的。一言不发的收拾着东西，预备要接张姗姗回家。
他妈江北橘坐在病房里的小板凳上看着，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说这个婚结的亏了。可这时候也是找补不回来的。
真要是离了，她好端端的小子成了个带着拖油瓶的二婚。
她心里憋屈着，烦躁着。不想给张姗姗一个好脸，也实在给不出她好脸。
徐庆友收拾了东西，领着张姗姗和他妈和他心生的闺女往家走。她哥只说家里还有事儿，明天再接着张姗姗的爸妈嫂子一起来看娃娃大人，当时就回了市里。
回了家，江北橘委屈着给张姗姗做了顿饭，只说她不是那刻薄人的恶婆婆，不能让张姗姗连顿饭也吃不上。又说明天亲家来，她不能让张姗姗给亲家说屈诉苦。
做完了饭，盛到张姗姗的床头上，说：“你吃呀。”
张姗姗看出了江北橘脸色不好。张姗姗说：“妈，不是个孙子，你是不是失望了？”
江北橘说：“我失望什么呢？我有什么好失望的？”话音里带着怨气。
张姗姗立时就掉了眼泪。张姗姗说：“妈，我也想给你生个孙子，你说生之前都去了多少回医院，每回医院都说是个男孩，你也找人算了看了，也都说是男孩，可谁知道生出来就是个闺女。可闺女也是我跟庆友的骨肉呀。”
张姗姗又说：“妈，现在也开放二胎了，我跟庆友又年轻，以后还能生呀。”
江北橘叹着气，只说以后再生，也不是那个有出息的，能出人头地的大孙子。
她不愿意跟张姗姗说这个。她说：“你妈我是那样的人？你姥姥是重男轻女，是愿意见小子，愿意见孙子。你姥姥年轻那会经常说什么话？说：‘要是生个闺女，粪袍子都得恼三天’，可我跟你姥姥不一样，我是那种一碗水能端平的。闺女也好小子也好，不都一个样儿？”
江北橘说：“我是愁你们那房子贷款呀！你说说这贷款要是还不上，那房子就被银行收啦，这会一大家子都没上着班，就靠着庆友自己，你说他还这么年轻，他能管下自己就不错了，哪儿负担的起这个！”
她这会，是有点嫌张姗姗，怨张姗姗的。这个年代也不是早时候了，结个婚都指望着男人。何况就是老早前，女人结婚了也是要苦死苦活的为家里操持的。
可她张姗姗呢？买房子出不上力气，这还房贷还出不上力气。合着她庆友这是娶了个姑奶奶回家供着？真是要娶个姑奶奶，那也得娶个好看点的呀！
张姗姗没说话，徐庆友说：“我爸你俩也该找个工作了。”
江北橘恼了，也不知道恼的是什么劲，就是觉得徐庆友这话说的不好听。
江北橘说：“是，我们得找个工作，从小把你拉扯大了，到这会你都当了爹了，还得当我们的累赘，还得靠着我们是吧？”
徐庆友一听也恼了：“房子是你说要买的，我说让你买了？”
江北橘说：“是，我让买的，我给你买了房子买出罪来了？我还有罪啦？”
立时又开始哭了。
刚出生的娃娃被惊吓到，也扯着嗓子哭。
张姗姗抱着自己闺女哄，哄着哄着也哭了。
徐庆友嫌烦，迈着大长腿出了门。
江北橘立时也出了门，跑到她婶子家哭诉。
她叫婶子的女人，实际上比她还小两岁。婶子是个好脾气的，跟她关系好了几年，好着，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慢慢就远了，来往的稀疏。
这会子，她实在没处去，去了她婶子家里。
去了哭诉了一场，甚至把那八万块钱也给她婶子说了，说着，心疼着，哭的更厉害了，问她婶子：“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呀？”
她婶子说：“老天爷呀，怎么能出这种事儿呀。你看着，那个王八蛋肯定得遭报应！”
江北橘听着这话顺耳，说：“他做了那么多孽，不遭报应还能有跑儿？”
她婶子说：“你这也不能一直发急呀，你说你再急出个好歹来。”她说：“你说这房子还贷款，我看庆友说的也没差，你们好歹找个工作先干着，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呀。”
江北橘说：“我哪儿是那懒不懂事儿的人呀？婶子你说说，前几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谁见我，不说我能干，不说苦了我了？我忙死忙活这么多年，也就这几年，看着孩子们都大了能挣钱了，我那买卖又不挣钱，这才歇下了。”
她婶子说：“是呀，谁都知道你能干呀。我这会也是说想出去找个活儿干，也是听人家说，说有个鞋垫厂招人，一个月能挣四五千，活儿也不是很苦，我还说去看看呀，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一起去。”
江北橘立时就点头同意了：“那有什么不能去的？明天我就跟你一起去看。”
她婶子说：“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你儿媳妇刚生了，这你要是不伺候着，她愿意？”
江北橘心里想着，她怎么就不知道张姗姗要做月子了？要不是她要坐月子，她还不说出去干活。
要是不出去干活挣钱，怎么说也得在家里伺候张姗姗坐月子，伺候人坐月子没白天没晚上的，那是容易的？还不如出去挣点钱。
她说：“我不伺候那个，我伺候那个干什么呀？我要是不伺候她，她自己忍忍，庆友帮把手也就过去了。可我要不去干活，房子就给了银行啦，他们往后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
她婶子替她操劳说：“你说，这么一大家子都要你操持着，真是累了你了呀北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