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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不配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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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武旺感受到他正在慢慢的变凉,播放量越来越少,打赏的越来越少。原本跟他合作让他卖什么女德课的,这个月也没和他再续约。

徐武旺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说抖音只能越做越好,就好比树越长越大,是合乎情理的,毫无悬念的一件事儿。

他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江北橘给他要钱,他扭扭捏捏的,给了个三千块钱。江北橘皱了眉头:“你挣那钱哪儿去啦?这是要自己存着呀?”

徐武旺说:“这会子不景气,这个月挣的少啦!”

江北橘不信他:“这怎么说少就少了?”

徐武旺说:“那谁知道呀?估摸着是网站给的流量少了。”

江北橘不懂流量是个什么意思,只拿现实说话:“那这房贷不要还啦?这房贷一个月还六千块钱哪,你给我三千,你让我拿什么还呀?”

徐武旺瞪大了眼:“怎么就还那么老多了?”

江北橘说:“一开始就是还的多,慢慢的还的就少了。”

徐武旺说:“你这是没算计呀!你哪儿能这会子买房,欠下这么许多钱?还一个月还这么老多。你当时要是买个小点的,还贷款少点的,现在多轻松呀。你真是,你就不想想自己有多大力量呀?”

江北橘恼着脸,说:“我考虑?我就想着一大家子,这么多人,怎么连六千块钱也凑不出来?”

她立时就不搭理徐武旺了,给徐胜男打电话。徐胜男看见她的电话就烦,只说自己这工作还没找到呢,还得分着心思精力给她。接了电话,江北橘一开口就让她心凉了。

江北橘说:“闺女,你给我打三千块钱呀。”

徐胜男说:“你干什么用三千?”

江北橘说:“房子要还贷款了。”

徐胜男冷笑。只说她一次一次又一次这么吸她的血割她的肉,她就这么好意思吗?她就不会有一点点的羞愧吗?

她说:“房子写我的名字了吗?”

江北橘说:“房子写你的名字?房子哪儿有写闺女名字的?这是给庆友结婚使的!”

她甚至都有点生气了。一个闺女家,竟然还能惦记家里的房子。

她在村里生活了这么几十年,村里的房子和宅基地,哪个写了娘们的名姓了?还不都是男人的。

徐胜男说:“没写我的名字,我为什么要还贷款?”

江北橘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不还,你不是这家里头的人啦?你不是庆友姐姐啦?你不是我闺女啦?”

徐胜男说:“如果当你闺女就只能被你喝血割肉,我宁愿不当。你总不能非要把我榨得干干净净的。你是不是觉得,你儿子必须有个房子,往后才能活的顺当。而我,我一干二净一穷二白,饿不死就行了?”

江北橘说:“你说什么呢你!我是那种喝闺女血的妈呀?儿子要房子,他为什么要房子?没房子人家闺女跟他结婚呀。再说你,你一个闺女家,你嫁那没房子的男人呀?你结了婚,找个有房子的,你不也就有房子了吗?”

徐胜男说:“可我非得结婚吗?我要是一辈子结不了婚怎么办?我就要租一辈子房子?凭什么我挣了钱要都给了弟弟,要给弟弟买房子还房贷,我自己只能租房?再说我结婚,我就不能我自己买一套我找个有两套的?人往高处走,每个人活着的意义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如果说,你告诉我,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孝顺你,就是给庆友买房子还房贷。那么,我恨不能立时就死了。现在就死了。我恨不能你刚生下我就掐死我。”

她说:“你没资格这样对我。你没资格生下一个给你赚钱的工具,一个傀儡。你没资格就这么剥夺了另外一个人的人权。你没资格养出一个奴隶又养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二世祖!”

江北橘恼着,嘴里嘟嘟囔囔还是老一套,她听腻了的老一套。

无非是:“你妈生下你有罪啦?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大学,你高中的时候不听话,要死要活的要学画画,要不是我去学校找老师找校长,你怎么能考的上好学校,找的了好工作.....”

她厌烦这所有的一切。

她分外平静。她说:“你没资格给我当妈。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一出生就被掐死,也不想让你当我妈。”

她很快挂掉了电话。

这个世界上,最知道怎样伤害你的,永远是你最亲的人。

江北橘知道怎样最能伤害徐胜男,徐胜男也知道怎样最能伤害江北橘。

江北橘使惯了伤害她的手段。她从来都没有同理心,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疼痛。

徐胜男知道疼有多疼,便不舍得那样对江北橘。便一再妥协,一再把刀尖对准自己。

可这次,她结结实实的进攻了。

不配当妈。说出来是对江北橘最大的报复。不说出来,是她心里最大的隐秘。对这个世界和江北橘最深刻的绝望。

江北橘挂了电话,给徐武旺哭闹了一场。只说徐胜男怎么能这么对她这个当妈的。只说当闺女的哪个不是给妈一条心,什么都给了妈。怎么就她这么例外,怎么就她这么对她这个当妈的。她这个当妈的到底有哪儿不对了,有哪儿比不上别人了。

徐武旺说:“我给她打个电话。”拨号,却提示已经关机。

江北橘说:“关机,她就会关机!”

徐武旺说:“你这会难受也没用啊,她想不开,那能怎么着。修下什么人就说什么人,你就是修下了这不孝顺的闺女,你就算是气死怄死,她也还是这样呀。”

江北橘觉得他说的这话还算中听,心里也平静了。

这边平静了,那边又开始愁苦:“这要还房贷了,每个月都要还,你说你这时候也挣不了钱了,这以后怎么过?”

说着,又埋怨了徐武旺几句:“你不是说能挣钱?不是说自己有本事?”

徐武旺也生气了,他受不了江北橘这么说话,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受的了自己妻子这样的指责。

他说:“我有没有本事,能不能挣钱不是这一两个月能决定的。”

他背了身,不理江北橘。

江北橘也不管他,拿着手机给她表姐打电话。电话打通了,一是说先给她表姐借点钱应个急还了贷款,二是说闺女这样啦,一点也不懂她的苦,一点也不跟她一条心。

江北橘说:“姐啊,我娘家几个都是兄弟,我也没个姐妹。我就把你当我亲姐呢,你说我心里的苦,我除了你,我还能给谁说去!”

她表姐说:“你别哭了呀北橘,不就是几千块钱呀,我明天就去银行给你转去。挂了电话,我就给闺女打个电话,好好说教说教她。”

江北橘说:“她这会关机了。就会这个,一有事儿就关机,就不跟你沟通了。”

她表姐说:“她今个儿关机,我明天给她打,她还能关机一辈子呀?”

挂了电话,她表姐立时就给徐胜男打了电话。

意外的是,竟然还打通了。

江北橘说是开机看看给她发短信约的明天面试的公司全称叫什么,打算百度一下这个公司的具体信息。

她姨给她打电话,她没存号,不知道是谁,只当是什么公司打给她约她面试。她礼貌客气的开口:“您好。”

对面那人说:“胜男,我是你姨呀!”

徐胜男叹了口气,只说她妈这么快就找了说客,还找了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姨。真是不怕事儿大,不怕丢人。

她姨果然是做说客的,她姨说:“胜男,我的好闺女,你现在呀,你是真不懂这妈对人有多重要。我妈,你姨姥姥,死了五年了,这五年,我都不能想,不能提,到现在一提,我都掉眼泪。”

她姨的声音哽咽了,徐胜男觉得那哽咽牵强生硬。似乎是为了哽咽而哽咽。

她想着,或许她姨果然在她妈死的那几年有了创伤后应激反应,不能提这个,不能想这个。

可时间真的是可以洗刷和抹杀太多。她的悲伤正在消逝,可她还在执着的拿着正在消逝的悲伤当武器。

她姨说:“我现在想孝敬我妈,也孝敬不了了。所以这人哪,就都趁着这会,趁着你还能孝敬的时候,抓紧着时间孝敬老人呀!”

徐胜男不说话。

她姨又说:“这闺女们哪,说句不好听的,找个男人都有可能过不了一辈子,到不了头。可这妈,一辈子都是妈呀。真是遇到什么难事儿,最愿意帮你一把的,还是你妈。”

徐胜男还是不说话。她在心里反驳:人一辈子能遇到几次最难的事儿?像她,她失恋、失业,年轻的时候还穷的要死,这对她来说已经很难很难了。可江北橘哪一次帮过她了?甚至可以说,她人生的大部分苦难,都是江北橘给予的。

她姨说:“这闺女,按理说没出门之前,这挣多少,就该给妈多少。就算出了门子,那补贴娘家的也多着呢。我就给娘家花了不少钱呀!”

徐胜男还是不说话。

她姨说:“你妈这会子是真难。那房子贷款还不上,她急的跟什么似的,我说明天给她打三千块钱呀。可这贷款也不是就还这一个月,往后了,她还不是得指望着你?”

徐胜男又叹了口气。

这回,她终于开口了。她给她姨讲道理:“姨,我现在没工作,我失业了,我妈没给你说这事儿吧?现在找工作真的挺难的,我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我的钱都给我妈买房子了,我连自己下个月吃什么都不知道。”

她姨懵了一下:“你妈没说呀。怎么就失业了呀?”

徐胜男说:“姨,这会不是说失业的事儿。这会是说我妈和我。你说没出门的闺女该给妈钱,这我同意,妈养你一场,这个恩情不能不报。可人家那闺女是怎么回事?20出头就结婚了,给妈钱,最多也就给那么三四年,给三四年钱不算多也不算过分。二十出头的闺女一穷二白的嫁人了,也是正常。可是姨,我三十了。我到现在没有一分钱,我从我大学开始就给我妈钱,给了这么多年,有多少算多少,她要的一干二净。我给我妈钱,给了十几年了。你说,有哪个闺女给妈钱,要给十几年的?”

徐胜男停顿了一下,已经有些伤感:“再说结婚,二十多的闺女们,靠家里给几套被子就能嫁了。可你三十多能这样吗?你三十多结婚,你什么都没有,你妈又只给你几床被子。你说那夫家会怎么想?会想你都三十了,你这么多年干什么了?你一分钱没存下?你给了你妈,你妈就待你这么小气?”

她姨说:“你妈不能这么对你。”

徐胜男说:“她还能怎么对我呢?她现在还给我要房贷钱。她还能怎么对我?”

她姨不说话了。或者是,暂时没想到有什么更好的说辞去说动徐胜男。

徐胜男说:“姨,我劝你,我妈这个人,真是个好人。可真是不能走得太近。和她走的近的,有几个到现在还是和和美美的呢?一开始是我爸那边的亲戚,我叔婶子们,这几年是我姥姥这边的亲戚,我几个舅我舅妈。你说,哪个和她没矛盾?按说我当闺女的不该说妈不好。可我真是怕我最后连个姨也没有了。”

她又说:“再说这房子。她买了房子,还贷款自然是她的责任。你说贷款买房子是正常的,甚至首付也是借的也算正常,可你有没有见过,连每个月的贷款都找人借的?那么这个房子,还算是她买的吗?她配住吗?”

她又说:“如果你有钱的话,不介意这个钱打水漂,不介意下个月到这个时候她还找你借钱,你大可以把钱借给她。但是我不能。一是我得为自己考虑,我不愿意让她再吸我的血。二是,我现在真的没钱,我养不起那样一个吸血鬼。”

她又说:“再说姨,你也没给我哥在市里买房子呢。你给别人还什么贷款呢?”

她很快挂断了电话,留着她姨目瞪口呆。

她不知道她对她姨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是想毁了她妈?是想让她妈借不到钱?

或许是,或许就是这样。

她想到那个房子就心疼,就眼疼,甚至连呼吸都疼。

她想着:毁灭了吧。这个世界毁灭了好了。那个房子塌了好了。不是她的,也不是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