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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夹道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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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皇后道:“妹妹如何得知的?皇上尚未颁旨,此事不过是风传。宫里的嫔妃要恪守本分,最是忌讳蜚短流长的生出口舌来。”

魏云嫦自觉理屈,被魏皇后端出母仪天下六宫之主的姿态义正词严的训斥,反是没有面子,又不甘口舌上吃亏,就悻悻道:“这也不算捕风捉影,是皇上亲口对我讲的,还问我,八殿下娶梁阁老府上的千金为宜,还是取武国舅家的小姐呢?妹妹寻思着,八弟最是喜欢那女子多才多艺的,何不成全了他这份心思?就极力向皇上保荐梁府千金,皇上还夸我慧眼识家人呢。”

魏皇后反是无趣,但是面色依旧安闲从容道:“梁阁老府上的几位千金都是蕙质兰心,就是身子柔弱了些,不是宜子多福的品相。”

湘绮已是满心的凌乱,乍听得玄恺娶亲,心里酸楚,却想这也是必然。

魏云嫦推了湘绮在皇后面前道:“姐姐可看看怡嫔妹妹,这单薄的身子骨,不是也不碍了为皇上添子多福。饶是这样,反比我们这些身子蠢笨如驴的胜过百倍,能在温汤池内化白蛇伺候君王呀。”

湘绮本不想多话,见她喋喋不休步步紧bi,心里也暗自恼怒,就端出笑意道:“贵妃姐姐自谦了,身子蠢笨如驴也不碍着生子的,倒是嘴巴不要蠢笨如驴,为自己找愆惹祸才是。”

魏云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勃然大怒道:“怡嫔你这是何意,平白的骂我是驴?”

一时间无数的目光投来,湘绮装作委屈一脸懵懂道:“分明是姐姐的原话,大家都听着呢,姐姐说,‘我们这些身子蠢笨如驴’,妹妹这才笨嘴拙舌的夸赞姐姐即使这般也为皇上添了血脉呢。”

“你……你,”魏云嫦又急又恼,知道被她断章取义的算计了去,再要争,皇后出面劝解道:“都是姐妹,何必斗得乌眼鸡似的。都少说几句吧。”

魏云嫦徐徐的向ru娘走去,嗔怪道:“ru娘,小皇子抱进去歇歇,奶娃子,晒久了日头伤眼的。”

忽然听内侍扯开公鸭嗓大声禀报:“梁阁老夫人携小姐到!”

“说曹操,曹操到!”魏云嫦无比兴奋,忙去迎接。

湘绮急得科举舞弊案后,梁阁老被贬回原籍养老,如何回了京城?再一细想,记起来前些时,有人保荐梁阁老的长子梁文斌入京为官,皇上怜惜梁文斌的才气,破例恩准了。

湘绮的目光不由投向那入门处,不多时,寒暄着进来一位老夫人,穿了诰命品服,身后随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小姐,淡雅的紫罗兰色衫子,下身一条碎褶白裙,点缀几株水墨兰草,模样也是清秀娇美,一笑时两个清浅的酒窝,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得体端庄。湘绮心里好一阵失落,不想八弟就要娶此人了。但是摸摸自己的小腹,咬咬牙不去想他,时过境迁,彼此不再有任何干系,不过是今生无缘。

重阳家宴摆在御花园漪澜亭,举头一轮将圆未圆的皓月当空,低头水心漾着一轮银盘,一波波的碎去又聚合。

湘绮望着水中的月亮魂不守舍,自云锦归去伺候卓梓养伤以来,也没个音讯,她终日寂寥。

玄慎同她心有隔阂,彼此对视都是不语,似在赌气。

“卓大学士的伤该是大愈了吧?”皇太后试探问,“这老侯爷也太过手下没个深浅的,恼了气了打几板子教训几下就是了,听驸马爷说,把个卓大学士的腿也打断了,额头上打了一个大血窟窿,那血汩汩的止不住,待郎中敢去,人都昏死了。啧啧……”

卓柯在一旁剥石榴给兴平,兴平得意的望他一眼道:“这可是杀鸡给猴看呢。这几日驸马爷可是格外的循规守据,足不出户的。除去平日去白马寺替我进香祈福,就乖乖的呆在府里。”

一阵说笑,湘绮却是笑不出。她能想到卓梓清高孤傲如白鹄的一个人,如何甘心那份折辱?想这断腿之痛,也是打在了玄慎的心头,重重的一击。

“朕已吩咐人拣了些菜肴瓜果新鲜的给卓大人送去了。”玄慎道,见湘绮孤零零的在一旁垂个头心思满腹,就问:“怡嫔,是身子不适吗?如何怏怏不快的?”

湘绮一怔,忙应道:“腹中有些异样,心口恶心,妾妃告辞了。”

说罢她徐徐起身避席,玄慎也不阻拦,由她去了。

湘绮出了御花园,走过夹道,前面远远的灯笼靠来。

了丁眼尖,惊叫一声:“定王千岁,八爷,可是回来了!”惊喜的冲向前去,毫不顾了规矩。

湘绮停住步,眼见着那灯笼光影由远及近,太监们闪去两旁,为首的一身绣蟒浅青色箭袖头带赤金冠,容貌清俊的正是定王玄恺。夹道相逢,都颇有些意外,彼此对视着,勉强服礼。

他低眼,喉中挤出一句:“嫂嫂安好?”

她敛目安然答:“叔叔吉安。”

两人缓缓抬头,目光对视在一处,却彼此无话。立了一阵,痴痴的对视对方的容貌改变,也不多话。彼此有过难忘的往事,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玄恺的眉依旧那么浓,双眸中透出些沧桑之色,但是淡淡的不为人觉,只是一笑时就驱散了去。仿佛手中水滴,曾经光流飞转过,日光出来后,却终究消散,杳无踪迹。

玄恺也在看她,小别后听说她入宫成为嫂嫂,依旧是风华绝代,依旧是姿容不改。两人相对唏嘘,彼此的心境却都不同。一切的一切都该烟消云散了,却是情难断。不思量,也自难忘。宫中匆匆相遇,纵有千般万般话,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湘绮泪眼迷蒙,很想问他一句,“你可还好?”,只这一句,喉头却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无声的梗咽,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定王殿下,皇上在传呢,这从午门早到御花园也要这些时辰吗?”高公公带了一些徒孙们出来,一脸堆笑的申斥玄恺。

玄恺忙从湘绮身边而过,猛然一把握住湘绮的手,那只手坚实有力,在微微发颤。湘绮惊得一颗心停止跳动,仿佛就要窒息一般,她戛然止步,泪水充盈双眸,却见他依旧潇洒前行,只是紧握她的手渐渐的依依不舍的松开。那阵含了熏衣花草淡淡幽香的气息从身边徐徐离去,她依旧呆立在原地寻找那散去的气息,只有秋风拂面,似在嘲笑她的痴癫。情字诀,可能解?

他同她一样,他也忘不掉!只两人错肩的一瞬,湘绮忽然又重回多年前的梦境中,抛开一切随他走。这个自己许诺一世的男人,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的男人。当他再次同她擦肩而过,她依旧,挽留不住。

眼睁睁的看他离去,冥冥之中的那根红线,终是牵不到两人指间。

腹内一阵躁动,似是小家伙在抗议,心里那份怅然愁绪顿然涌入眼眶,忽然记起了江南路上生生死死的邂逅相知,逃亡倾心,那份情压抑了许久,只此刻忽然喷涌而出。她不想哭,也不敢哭,用衣袖掩面,定了许久,却觉得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的痛。她确确实实的爱过,才会有这般的切肤之痛。那段情的割舍,不异于刮骨之难。越积越久,撕扯着她的心。她觉得那痛是渗入骨缝的,丝丝缕缕,吞噬着她。她再也感受不到那人的温暖,宽广的胸怀。他曾经对她说,“湘妹,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她也曾将头贴在他肩上,将自己的乌发在夜风中同他纠缠。两人之间,总是隔了一道清冷的窗,她在里,他推不开。

生命中的缱绻与留恋,终究换过这一世的几许擦肩回眸。就此遁步,不能再进一毫。

她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一阵阵的刺痛袭来,泪水滚滚而下,却不能纵声大哭。哭吧,哭了就断了,完了,再不相干了。无声的献礼与告别,她要用这滚烫的泪水,埋葬冰封的往事,封印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