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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湘绮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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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绮奉旨回京,才下了舟船就被一顶青呢小轿趁了夜色朦胧匆匆送去了谭帅府。一路上轿夫脚下如飞,小跑颠簸。湘绮的一颗心本就难以平静,反被颠得七零八落一般,再也没个整的心思。她心潮不定,仿佛如重生在隔世一般。回京这一道上,她想她再也不是杜君玉,又要做回昔日避难逃遁在外的罪臣孤女-官奴谭湘绮。此番她能倦鸟归巢,还是承了皇恩浩荡,下旨特赦谭氏满门罪责的同时,下旨到从各州府县四处搜寻“流落民间”的谭氏家眷,将在京郊深山道观的修行的她接回京城认祖归宗。

归心似箭,她满腹热忱的要同叔父和姐妹们团聚,一时间反顾不得许多。想自己辛苦煎熬了一载,吃尽了苦楚受尽惊吓,空凭一颗赤子之心赴刀山下油锅都无所畏惧,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回家了。

雪狸在轿子中紧紧握住她的手,反是一手冷汗,胜过她的紧张,捂住嘴不停的干呕,忙得湘绮几次吩咐轿夫缓些,但那些轿夫却脚下如飞,丝毫不理会她的吩咐。

“太颠了,颠得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了。”雪狸掩口艰难道。

湘绮将手捂住雪狸的手背,静静的安抚她,低声说:“再忍忍,我们就要到家了。”

雪狸自嫁与了点苍,开过脸儿头发也挽起斜簪了两朵淡雅的小花,再不是那梳着两个小鬟灵巧顽皮的小丫头,反多了几分稳重。

青呢小轿趁着月色清寒停在了帅府后门。想起“家”字,胸中无限温暖,下轿时脚步落地,都觉得那方热土格外的亲热。那新漆的大门还散出猪血拌漆微腥的气味,绕过假山曲径通幽,眼前再现她朝思梦想盼望归来的旧巢。风中兀自摇摆的秋千索、高耸凌云的朵云阁,道旁婆娑枝叶的冬青树,透着秋尽冬来的寒凉清润的气息。还有她同母亲精心呵护的那片梅林,黑暗中轻悄悄肃立恭迎她的归来。到家了!她满心欢喜,疾奔出几步,涔涔的热泪从眼眶滚落,烫烫的两行从面颊滑落,眼前立时朦胧一片。心中暗念:“苍天有眼,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女子谭湘绮蒙上天垂怜,历尽千辛万苦终是为家门伸冤,盼来这拨云见日的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家了。”

“小姐,这回府该是走正门,如何走这下人们行走的后园门呀?”雪狸不解的问,四下看看,神色诧异。湘绮也觉出有些不妥,还没来得及细细思想,就听一声呼唤:“大小姐,是你吗?”怯怯的声音,湘绮侧头,看见小径上来了五六个人,为首的婆子青缎衣衫,探个头仔细向这边望着。

“徐妈!”雪狸反是惊喜的从她身后冲出,径直扑去了ru娘徐妈的怀里。徐妈是湘绮自幼的ru母。家门落难后,她曾设法去打探徐妈的下落,得知徐妈似被卖出了京城没了下落。

“ru娘!”她欣喜的冲上前抱住ru娘落下泪来,ru娘也搂住她又摸摸雪狸白嫩的面颊,又哭又笑不停地喊着:“大小姐,你可是去了哪里?这些时流落在外的小姐奶奶们陆续归来,只是不见小姐你和四小姐的消息,真是急死人了。”

湘绮悲悲绰绰的擦擦泪,又不好明告内情,就含糊地说:“我在一座道观清修,倒也清静,只是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一时竟然不知府里的消息。”

徐妈再看雪狸的装束颇是惊异,动动口问:“雪狸丫头这是……”

湘绮忙说:“雪狸她命好,罚没去定远侯府时,由侯府大公子做主,许配给一位京城佐军麾下的小头目,业已成亲了。”

“小女婿呢?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士?”徐妈忍不住新奇地问,平日里徐妈待雪狸如自己的亲女儿一般,闻听雪狸出嫁了更是惊喜。湘绮的心中一揪,递雪狸个眼色,雪狸却一脸羞红低头喜不自胜的嘟哝:“他叫杜点苍,是青州府人氏,上个月随定王千岁去巡视边关了。”

“呦,还是定王千岁手下的人物呀?那位定王千岁前些时曾经来府上,那可是一表人才呀,生得人物英俊风流的,还是当今皇上的御弟呢。”徐妈羡慕的话一出口,雪狸反羞答答地偷窥一眼湘绮挤挤眼,似为了那“定王千岁”四字。

丫鬟同喜是湘绮母亲身边昔日贴身伺候的丫鬟,生得一张圆圆的脸,月牙眼,唇角含笑如一尊泥塑的大阿福。她见到湘绮也格外的亲热,哭过一阵,笑过一阵,执着手问寒问暖的说不尽的话。就听旁边的嬷嬷不快地敦促:“姑娘这就没道理了。老爷和夫人还在大堂里等你去请安,如何这般慢慢吞吞,难道还要咱们老爷亲自来迎你吗?”

言语毫不客气,令湘绮听得刺耳,字字如针一样。这些不冷不热的话反如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浇灭湘绮初返家门的满腔热忱。侧头去打量时,见那说话的嬷嬷月盘脸大眼睛,看来面熟。湘绮仔细想,才记起来,似乎是曾在四叔府里见过的,是四叔小妾翠姨的ru娘钱婆子。如今看她这身装束,该是府里管事的小头目了。

家门遭难四婶早就归西了。湘绮只记得为谭府昭雪那日,四叔带在身边的有小妾莫氏。

钱婆子高抬个头耀武扬威带了几个妈子丫鬟在前面走,同喜低声告诉湘绮:“如今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翠姨娘被四老爷扶正了,连带着身边的鸡犬升天。这钱婆子也升做了内院管事儿了。”

湘绮在帅府长大,平日随在父亲身边,多少听过许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故事。但凡这小妾被扶正的,出身低jian的,最是怕被人轻慢看不起她的出身,一旦摇身一变飞上枝头,便是要千方百计的树立自己的威风,怕是寻常一个眼神都会令她们疑心,胡乱猜忌出许多的东西来。

湘绮也不多计较,揩去泪水笑盈盈对ru娘和同喜说:“待我先去见过叔父请安,再同你们叙旧。等我。”说罢就娉婷地随了引路的钱婆子和几位嬷嬷们沿条碎石小径前行,目光左右的看着,似乎这府里的景致重新修复后变了不少,许多地方变得生疏,但依旧掩不住昔日母亲匠心独具的痕迹,心里虽然有些怅憾,但依旧是见景生情,一颗心飘悠悠的,心潮击打下,溅出细碎的浪花化作眼泪不时地蓄满眼眶。

“姑娘步子放快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要有大户人家的规矩,走起路来该是端庄大方,目不斜视。姑娘这贼眉鼠眼的四下看些什么呢?”钱婆子尖刻的话语,湘绮颇是吃惊,昔日在府里,她替母亲打理各房的内务,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仆役谁见到她不敬一声“大小姐”,哪里敢有半分造次?

雪狸上前不依不饶道:“狗嘴里喷粪也不是你这般样的。你可知道在同谁讲话?”

湘绮一把拉住雪狸,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生事,心想同个婆子计较反是落了身份。雪狸不服气地嘟哝一句:“就当听野狗汪汪了。”

钱婆子气恼的摞袖子就要来揪雪狸的耳朵,湘绮却笑脸拦住问;“嬷嬷又不急了去复命了?”

钱婆子这才气哼哼地在前面走。

湘绮主仆互望一眼,心里已生出几分忌惮,脚步似也沉重许多,似乎那满怀欣喜被狂风吹去。“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也不知几何时得罪过她?”雪狸嘟哝着。

湘绮迟疑了脚步,心里大抵明白。或是该给这新升迁的婆子道喜,尊称句“妈妈”,或是该送上些见面贺礼,这些人便立刻会眉开眼笑换一副面孔。只是,她不肯低这个头,落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