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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仗义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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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们又行了两里路,渐渐看到人烟。

田埂一间人字形茅草瓜棚,瘦骨嶙峋的老翁老妪在大道边生火,炊烟袅袅。远处暮云四合,彩霞满天。

湘绮同玄恺甩镫下马,凑过去看个究竟,果然饥民各个面黄肌瘦,面带草色。那瓦罐里煮的也是野菜蒿草。

顽童无力地靠在大树荫下哭哭啼啼的喊:“阿婆,饿!”

跪地吹火的小媳妇侧个头喝他一声:“吵得什么?饿,饿,饿,饿死鬼投胎不成?不见阿公阿婆都没吃食呢。再喊饿就卖了你去。”边说边用袖子胡乱揩把汗,不耐烦的样子。

好凶悍的小媳妇,湘绮心里奇怪踱步过去,拱手问:“敢问这位大嫂,此地是何地界?”

那小媳妇用把破蒲扇扇着火也不抬头看她,随口答:“燕州塔子屯,不见地标界碑吗?”小媳妇言语爽利。

露出一张秀美的脸,湘绮眼前一亮,这妇人生得颇有些姿色,鸭蛋脸,皮肤挂些日头的颜色,却不显得黑,又低头去烧饭。

湘绮吩咐雪狸从行囊中取出一块炊饼,俯身递在那哭闹的顽童手里。孩子瘦如骷髅,一双深陷的大眼滴溜溜地望着她,怯怯地问母亲:“娘,炊饼呀!”

“吹火来!”小媳妇揩把汗随意抬头,湘绮温笑了说:“大嫂,孩子饿了,这饼子给孩子充饥吧。”

小媳妇一惊,用前襟擦擦黑黑的手,贪婪的目光看着饼子,却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怎好要你的东西?此去燕州,没得食物,米价赛黄金,大兄弟自己留着吃食吧。”

“我们还有,带足了干粮。”湘绮说,又看看那瓦罐里的野菜粥提议说:“不如分我一口菜粥吃如何?”

小媳妇侧眼好奇地望她,见她眼眸清亮面颊白皙俊美的一个后生,一身淡青色素麻长衫,读书人的模样,透出几分富贵气,就陪笑道:“那就多谢了。”

腼腆的伸手接过那饼子,看一眼眼巴巴乞求看着她的孩子,将那饼子掰下拇指盖大小的一块儿递给儿子说:“二秃,乖,这块儿是你的,一点点品吃,将剩下的饼子给阿公阿婆送去。”

孩子深深咽了口水说:“娘,二秃乖,不吃,阿娘吃。”将那拇指盖大小的一块儿饼欠个脚尖伸手费力地向母亲嘴里递。只那一瞬间,湘绮的眼泪夺眶而出,侧身掩泪。玄恺已疾步上来,手里拿了一叠饼子递给小媳妇说:“大嫂,你收下,家长有老有小,不能靠野菜度日呀。大人能熬,孩子无过。”

小媳妇噗通跪地磕头,连连说:“奴家是遇上大贵人了。”

玄恺的举动倒是令湘绮吃惊,似乎平日这位八殿下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这么平易近人给灾民食物。

湘绮扶起小媳妇,坐在她身旁随她分粥闲聊。不经意间目光看到道旁的玄恺,竟然是用衣袖在揩面颊的泪,不想此情此景竟然令定王玄恺潸然泪下,湘绮也是一惊,却心里想,原来这帝王贵胄也是个真xing情的人,并不像她所想的冷漠无情,一点偶然的小事,竟然惹他泪下。

“这田地看似肥沃,为什么不去种地养家糊口?”湘绮问,目光却不由偷偷望玄恺。安公公已经过去替玄恺掩饰,还慢悠悠寻借口说:“这烟灰子大,看小爷迷了眼了吧?”

小媳妇只顾同湘绮说话,苦笑着将腮边一绺乱发抿去耳后说:“种地,那苛捐杂税层层盘剥,到头来非但剩不下一口粮,反要欠官府和东家的盘龙帐,剥皮都还不清。且不说东家的租子,就是官府的地头捐,草头捐,分摊如亩税,青苗税,孝敬宫里的娘娘主子们的冰炭捐,本地官员的养廉捐……如今只有屁无捐。”

湘绮听罢最后一句忍俊不禁,却是心头苦涩,苛捐杂税,暴政猛于虎,却不想发生在当朝,难怪皇上派她同玄恺两个拼命三郎来赈灾寻证据。

玄恺凑过来连连摇头道:“不该,除去两三项应缴的,并不曾听说有此名目。”又蹲身问那妇人:“大嫂,朝廷知道燕州大旱,派发的几笔赈灾安家粮款,你可是收到?如何还在此地煮菜叶,不去吃赈粮呢?”

小媳妇噗哧笑了,侧个头调侃般望他一眼:“果然是京城里来的贵公子,听口音分毫不错的。赈粮粥棚的粥清如水明如镜,同那官府老爷高堂上的匾额倒是相称。只是就这清水赈粥都不是日日有,若要排那赈粥吃,怕早早就饿死了。”

玄恺神色愕然,同湘绮面面相觑,胸膛起伏,恨意难平。光是从他笔下勾批出去的赈粮就不下十笔,官仓放粮的折子批复了许多。对赈济灾民一事上,四哥从来都慷慨。谁想到百姓未能享受皇恩,那粮款都去了何处?

湘绮怕玄恺暴露身份,就岔开话随口问:“大嫂,敢问怎么不见你家男人呢?”

小媳妇指指远远近近的几处破草庐说:“自前年起,这一带的男人都去山上服徭役开出朝廷修宫殿的石材去了。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两次。”

湘绮更是纳罕地望玄恺,似从未听说宫里大兴土木开采石材的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许多男丁无一例外的去山上采石头,只剩老弱病残在家驻守,还不耕田?湘绮越想越是不解,满眼迷惑。

瓦罐蒸腾着白色炊烟,湘绮的目光停在妇人手中的犬牙状残边大碗上,见那妇人用衣襟将那碗擦了又擦,才倒出一碗绿油油的浆糊状的食物。湘绮闻闻,那味道分明带了土腥和青草的清气,吩咐扈从拿来碗,分倒出一点,自己喝一口,眉头紧皱一阵恶心就要吐出,却看大嫂凝视她的目光,强忍了咽毒药般吞进去,眼泪都要涌出。如此涩口难以下咽的,竟然是食物?

“让本……我尝一口。”

她转身看玄恺,玄恺满心好奇地凑过来,湘绮强忍了愁眉苦脸,扮出笑,若无其事地将碗里的绿粥倒些给他品尝。心想这天潢贵胄这辈子怕都不曾吃过如此难咽涩口的食物,好歹爹爹昔日曾让她尝过贫寒农家的苦菜饼。玄恺才吞进一口,立时喷吐而出,如小狗般吐个舌头眼泪盈眶道:“这是什么?”扫一眼湘绮怨毒道:“你好狠!害命也不能这样做的。我不过是同你气话几句,你如此害我?”

“殿……”扈从围来捶背倒水,一声刚出就被湘绮是声音高过盖住:“惦记什么呢?还不速速拿清水给公子清口,怕吃不惯。”她沉个脸,忍住口中的苦涩,若是说吃不得苦,年前她也是金枝玉叶的千金,不曾吃过半天世间的苦。

扈从拿来羊皮水袋让玄恺清口,湘绮回味着口中的苦涩道:“若真是来体恤民情,这口粥,为了他,大人定要喝下去!”

她灼灼的目光bi视他,无限的使命道义,让她勇往直前。

玄恺原本满心委屈,经她指点却也知道自己的来意。他捧起那粥碗,如临毒药在手。唇角勾出的弧度挂满了无奈的笑意说:“子曰: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子。”

湘绮恼得要一脚踢他,却又止住,只麻利的倒了一口菜粥在自己碗里,以粥代酒,同他共饮苦酒壮行。

附近灾民闻讯源源聚拢而来,都好奇地看着京城来到富贾。骨瘦嶙峋惨不忍睹。

“将所带米粮分发给饥民,随身带的补品变卖了也发给饥民。”玄恺毫不犹豫地吩咐,湘绮始料未及他有此举,眼见随行卸下那些米粮,湘绮也赞同他的义举。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好人总是有好报的。”灾民们跪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