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芷湮挑眸而笑，冷冷道：“这样的话，本宫彷佛已听你说过多次了。”
如玥作茧自缚，只得苦笑一声，声音低沉：“此事真假如何，并不难查证。娘娘医术高明，只须来日回宫后派人悄悄往御药房找来当年九位先皇后的药渣便可真相大白。其实若非奴婢曾于无意间听见皇上与太后娘娘的谈话，只怕也是不能相信的。当年人尽皆知，九位先皇后入宫后甚是得宠，几乎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人人皆称羡皇上与皇后的鹣鲽情深。可是又有谁能知道，这样的宠爱，恰恰是让她们送命的毒药呢？那日奴婢站在屏风后，本是来进去奉茶的，谁知恰好听见皇上对太后娘娘说：吟霜，朕待你一片真心，眼中除了你再无旁人。太后却对这话表示不信，说皇上这些年来内宠颇多，两年之内册立连着册立了九位皇后，皆是君恩隆重，不日却还将册立第十位皇后华氏。试问在这样的情形下，她要如何相信皇上待她的真心。而皇上却笑着说：她们原是摄政王叔赢塞给朕的，怎可与吟霜你相提并论？再者，你可知前面九位皇后是怎么死的？她们皆是死于慢性毒药之下，而那些毒药就放在朕每日特命御药房熬制的汤药之中。朕为了你，不惜将身侧的女子都给杀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这一番言论，在如玥的口中娓娓道来，便如就发生在眼前的事般栩栩如生。纪芷湮甚至能想象得出当时延陵澈说这些话时的举止神情，定是一派深情脉脉。然而脚踏着他日鲜血捧来的深情，委实教人不敢苟同。
如玥继续道：“慕太后原是不信的，然而听了皇上这话，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也就是在那之后，两人才渐渐走得亲近起来。再后来，便是前皇后王氏入宫。皇上便如待从前那九位皇后般，待华皇后极好，一时间她的风头甚至盖过了慕太后。然而，当慕太后无意间说起对华皇后的些许不满时，皇上却笑着说了一句：华氏么，美则美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吟霜你相提并论的。若你不喜看见她，那朕便送了她走就是。慕太后笑得好不温柔，话语却教人惊心，她说区区小事，何须劳动皇上亲自动手，哀家自会料理干净，只怕皇上不舍得罢了。皇上却是满口答应了下来，眉头也没皱一下，可知对慕太后的纵容到了何等地步。娘娘或许不知，那时华皇后刚被太医证实有了身孕，在那样的情况下，皇上他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委实，委实是……。”
纪芷湮扫她一眼，接下了她的话道：“委实是教人寒心，对么？”
说罢，她却也不由跟着叹了声气。
那个如玥口中将昔日爱妻纷纷害死的薄情男子，果真是她素日所认识的那个温柔夫君么？他从前那样待别人，焉知往后是不是也会这样待她？
这样想时，她便生生打了个冷颤。
彷佛看穿了纪芷湮的心事，如玥认真道：“娘娘是不一样的。”
纪芷湮望着她，眸色怔然，彷佛是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娘娘一定不信奴婢的话，然而奴婢敢笃定，在皇上心中，娘娘与从前的那些位先皇后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就连慕太后心中亦有共识。是以她才会在娘娘初初回帝都之时，不惜纡尊降贵地出宫到纪府去见娘娘。甚至，还在后来给娘娘送去的汤药中投放毒药。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娘娘的到来，给了慕太后前所未有的威胁。她害怕娘娘的入宫会夺去皇上的恩宠和所有的一切，如今看来，娘娘也的确做到了。”
纪芷湮勾起唇角，是一个嘲讽而冷清的笑意，彷佛是在和如玥说话，又彷佛是在自问，“本宫真的做到了么？”
如若在延陵澈心中，她果真是不同的，那么为何她时常在他面前会觉得无所适从，觉得他的心深不可测，看似近，却又往往触手不可及。
难道，这便是世人口中的“君心难测”么？可她想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权倾天下的帝王，而是当年青山上雪夜并肩赏星星的俊秀少年。难道，从头到尾，都是她错了么？
如玥总算发现了座上女子面色的苍白，心下不由划过一丝快意，面上却焦急地喊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纪芷湮在她的连声呼唤中回过神来，掩藏好自己的心伤，淡淡道：“本宫没事，不过是觉得有些感慨罢了。你下去罢，着人请皇上进来。”
见如玥欲言又止，她复加了一句：“你放心，本宫答应了你的事情，绝不反悔。”话锋一转，眼神中便带出了一丝凌厉，她沉声道：“但你也须得记住，本宫能给你的，有朝一日便也能收回，若你不安分的话。”
如玥心满意足地出去，就连出门时遇上了云意的一张冷脸也丝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极和善：“云意姐姐，皇后娘娘有吩咐，说是请皇上进去相见。”
云意冷哼一声，睬也没睬她，只是在她擦身而过时讥讽了一句：“不过一个下贱胚子，就是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得意些什么？”
说罢，她对着如玥煞白的脸庞得意地笑了笑，便扬长而去。
延陵澈在堂内等了许久，也不知是第几次唤小宫女来为自己换茶，就连一旁见惯了世面的苏喜也忍不住低声嘟哝一句：“这皇后娘娘的架子也摆地忒大了。古往今来，便没见过敢这样晾着皇上的皇后，真真是教人大开眼界。”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彷佛是自言自语，偏偏这样也能教坐在一旁的延陵澈听见。眸光轻淡地一扫，轻咳两声，便算是小小的警告。
苏喜汗毛竖立，立时堆起满脸的谄媚笑意，再不敢多做唠叨，只是心下暗暗咋舌，对皇后娘娘的盛宠表示惊讶。
恰在此时，云意翩然入内，双目含笑，盈盈福身道：“有劳皇上在此久候。娘娘命奴婢前来，特请皇上过去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