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旬一把推开了他,脸上是冷冷清清的淡漠,“柳之枫,你猜温元鸣会不会因为这事跟你一刀两断?”
柳之枫苦笑了声,“你非得看我难受才痛快吗?”
“呀,被你猜到了呢。”十旬看着深不见头的林子,语气欢快,面无表情。
“……”
“温元鸣这人自我中心,宁可他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他。”十旬从他身边经过,钻进了马车。
柳之枫紧随其后,“他负天下人也不负你。”
十旬扯了扯唇角,用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重新回到了第一个问题,“明早就能到袁州了吧?”
“嗯,不过我们不走水路。”
“为什么?只有水路我们才能甩掉温元鸣!”十旬猛地坐直了身子。
“你不就像逃婚叫他难看报复他吗?就是被他找到了又怎么样。”
十旬算了下日子,万酒会在正月十五,正好出新年的日子,他们走水路还能余出几天,等她得了头筹,趁机求个恩典……谁说甩不掉温元鸣的?
“那不是普通的水路,临近沧海,常有海匪出没,海匪头子汪直心狠手辣专门拦截经过的商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除非贩卖私物,寻常商船都不走水路了。”
柳之枫将火折子吹燃,点了小泥炉,然后在边上放了一圈的野板栗,小火烤着。
“年前我不是回皇城了吗?我有支商船商队就被拦了,我花了不少银子才把人赎回来。”
“……你说那人叫汪直?”
柳之枫点点头,就见她一脸深思的模样,迟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认识这个汪直吧?”
十旬垂下了眼帘,可不就是认识么,前世这个海匪头子劫了女将军古若心的船,两人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最后女将军将他招安,汪直摇身一变就成了乾国一员猛将,在温元鸣入狱后立马顶替了他的位置。
算算时间,好像就在明年。
“喂,丫头,你又在想什么呢?你这时不时就走神的毛病真要改改了。”柳之枫抬手在她眼前划了划,见她没反应,就掐着她的脸道。
十旬一把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脸颊,“朝廷就放任他为非作歹?”
柳之枫收回了手,却忍不住摩挲了下手指,那滑嫩的触感仿佛还在。
旋即故意轻嗤了声,“朝廷那些人只管着收好处,哪管我们的死活啊,巴不得海匪多抢劫点,这样他们也能趁机捞点。”
十旬一言不发地盯着柳之枫,他被看得不自主,故意咳嗽了声,“好吧,实际上是朝廷也派人围剿过,带兵的还是水军统帅徐德天,结果正逢太后六十大寿,克扣了军饷和粮草,结果战败徐将军还赔只眼睛。”
“看来你对汪直挺了解的吗?”十旬盯着忽明忽暗的火炉道。
柳之枫撇了撇嘴,“我求财,不摸清楚这些潜在的危险,赔光了你养我啊?”
“可以啊,我养你。”
柳之枫张了张嘴,彻底无语了,过了许久小声哼了哼,“想得美。”
十旬拣了粒爆开的栗子,烫地两只手两回换,柳之枫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拿走那颗栗子,剥了扔会她掌心,“笨。”
十旬一口吃了,然后抬头巴巴地看着他。
柳之枫只好认命般给她挑烤好的剥,“真搞不懂,这栗子有什么好吃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栗子?”不等他开口,十旬又抢着说,“我听你让魅影去找了。”
魅影就是将她从花轿里带出来的影卫,他轻功了得,却不会说话,这一路相处下来,十旬发现他从不说话,连表情都没有,只听柳之枫的吩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十旬瞧着叹为观止。
柳之枫手一顿,栗子直接滚到了地上,他慌乱低下了身去捡,见过又碰到了小泥炉,一下子,栗子滚得倒出都是。
十旬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至于么?
时态的柳之枫干脆不捡了,坐直身子盯住了她,“温十旬,我……”
他叹了口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梦到过你。”
“嗯?梦到什么?”
柳之枫偏过脸,说不出来。
十旬目光闪了闪,“我听村里老人说,梦很可能是前世,可能我们前世比较有缘吧。”
说完将散落在马车里的栗子都捡起来重新放到泥炉边上,柳之枫缓缓回过神,见到嫌弃说,“不要了,都脏了。”
十旬没搭理,剥了壳一个个吃着,“我记得有一年,家里特别穷,穷得揭不开锅的那种,我饿得头昏眼花,温元鸣从深山里捡了很多回来,他说一辈子都饿不到我。”
十旬笑了下,“其实这东西很干,吃多了还胀气,但在我的记忆里,味道无可取代。”
她抬头看着柳之枫,“所以是不是很荒唐,对我最好的人伤我最深,你说得对,我无法面对爹娘和他,我只能逃,逃得远远的。”
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十旬将所有的栗子壳收拢扔到了马车外,“我们走水路。”
“要你自己走。”
十旬挑了挑眉梢,“好吧,我自己去。”
这辈子古若心再跟汪直勾搭到一块儿,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她,与其被动等着,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温十旬,你不怕死吗?”
十旬点了点头,一脸无所谓道,“不怕啊。”
现在汪直还是个海匪,但过段时间就不是了,到时候想不想死就不是她能决定了。当然,她有这自信,是听说这汪直爱酒,什么都入了他的口,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样的人前世她没能见过,这辈子倒挺想会会的。
柳之枫气得脸都青了,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不作吗?”
十旬认真地看着他,“柳之枫,我没要你陪我去,其实你帮我逃婚,我们两个已经两清了,接下来的事情你随意。”
“你就不怕真有个好歹,你爹娘受不了出事吗?”
十旬笑了笑,“我在钱庄里存了银子,定期会给他们送,我爹娘这辈子吃喝不愁了。再说,他们也没想过那么逼我,我会接受不了出事啊?”
柳之枫突然无言了,世人都觉得对父母一定得言听计从,大到婚姻大事,小到穿衣打扮,只有十旬这丫头,简直跟天下士大夫作对。
不过,他还觉得很对,简直有毒。
天还未亮,他们的马车停在了袁州码头,成功租了艘大帆船。
十旬两辈子都没坐过船,简直兴奋地不行,完全不知道前方有个人等着他们,这个人,差点毁了十旬和柳之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