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织画一回到家，径自去了虞夫人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
“娘，您没事吧？大夫不是说都好了吗？”虞织画走到床边，看着形容枯骨的虞夫人，一脸担忧地问。
屋里药味浓烈，床边放了张小凳子，上头放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咳咳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天冷了……”虞夫人用帕子捂住嘴用力咳嗽了几下，然后抓紧了帕子，原本苍白的面庞又添了几分暮气，她温柔笑了下，“娘看你肯出门，也算放心了……”
虞织画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抓着帕子，垂着头眼泪就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我儿这是怎么了？！”虞夫人慌忙坐直身子凑过来，幅度太大又是一阵隐痛，她却感觉不到似地，“跟娘说，娘给你出主意！”
虞织画哭哭啼啼了会儿，然后哽咽着说，“娘，温公子要娶温十旬了。”
虞夫人目光闪了闪，体力不支地靠到了软枕上，“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织画啊，人这辈子，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娘，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担心您啊，温十旬那么重的病都能治好，这其中温公子肯定功不可没，如果说他肯帮我们请来神医，娘，你这病肯定治好了。”虞织画抓住虞夫人枯瘦的手，急切道。
虞夫人惨淡笑了下，“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如果真这那么好请，就不是神医了。”
再说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别说神医，恐怕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娘，温公子一定有法子的，只要我们去求求他，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虞织画慌不择路道，眼底的神色已经近乎癫狂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手突然被握住了，虞夫人哑着嗓子问，“织画，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心底还忘不了咳咳……温元鸣？”
虞织画脸上划过几缕追忆过往的感慨，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娘，怎么有的人就这么好命，我才是知府的女儿，大家闺秀，你说她凭什么啊，不就是会酿酒做生意吗，她到底凭什么啊！”
虞夫人看着她执迷不悟的样子，心底骤然生出一股怒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奈和绝望，“织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没你想的那么好……”
一介布衣爬到三品将军的，又怎么可能是寻常之辈？那谋略，那心计，恐怕她死去的丈夫都比不过。
虞织画猛地抬头，阴沉的眸光如幽深的潭水，深处都是寂静，“娘，我都这样了，嫁给别人为正妻都不可能了，要不您跟温公子说说，我还给他做妾吧。我长得不丑，琴棋书画也精通，跟十旬关系还不错……”
“啪！”
一声脆响过后，虞织画苍白的脸颊上，赫然多了只鲜明的五指印。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个伺候的丫鬟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而被打偏了脸的虞织画，直接僵住了，许久，她缓缓转过头，猩红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娘，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虞夫人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气，手里白色帕子露出一丝殷红，可惜虞织画没有瞧见。
“娘，你凭什么打我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自从爹出事后，哥哥科举无望，娘你又身体不好，我婚事被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如果我嫁给了温公子，一切都会变好的。”
虞夫人无力地靠在那儿，暮气沉沉的脸上又添了分死气，她咳嗽了声，双眼无神地问，“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恨我当初高发你爹？”
虞织画的右脸肿的老高，咬着唇不说话。分明是默认了。
虞夫人心底深处一股无力感，比前几日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还绝望。
她惨淡一笑，“也对，你爹就是对不起我，对你们兄妹还是不错的……”
可惜，自己的女儿根本想不到，当时即便自己不高发他，他也脱不了责任，自己出面，至少能带着子女体面活着。
“娘，我不想说这个了，您好好休息，我回屋了。”
“慢着。”虞夫人突然叫住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殷红，她看着女儿纤细的背影，咬着牙问，“你告诉我，真的非温元鸣不可吗？那天的事不会传出去，以我们的家世找个官宦子弟还是不难的，再不济，就嫁给你表哥……”
“娘，除了他，我谁都不想嫁。”
虞夫人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她颤声问，“即便……做妾？”
“是。”
虞夫人强打的精神顿时垮了，整个人呆呆地靠着床，仿佛一尊没了灵魂的躯壳，许久，她喃喃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虞织画正好迈出房门，闻言沉声道，“我绝不后悔。”
房门打开着，虞夫人看着外头漫漫的白雪，既然如此，就让为娘替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去，将那些人召集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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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柳之枫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自从那天后，他晚上就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他心事重重，可面上还得抖擞起精神，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筹备婚礼，终于熬到了大婚那天。
天还没亮，十旬就被丫鬟拽起来摆弄，一身火红的嫁衣，钗环首饰插了满头，好几次她想拆下几个，喜婆就开始嚷嚷，没办法，最后十旬顶着一身繁琐复杂的累赘，坐在新房里，听着外头锣鼓喧天，鞭炮声不断。
过了会儿，房门打开了，温母穿着簇新的衣裳，端了个托盘进来，一见十旬，顿时自豪地笑了，“我闺女就是好看，啧啧，真好看。”
寻常人家嫁女，父母都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唯独温父温母，高兴地不行，反正成婚了女儿女婿都是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们就盼着抱孙子了。
“娘，您怎么来了？”十旬这时候谁都不想见。
温母没察觉她情绪的异样，放下托盘，端出一碗银耳莲子红枣羹放到他跟前，“鸣儿说宾客现在柳府吃一顿，然后再去他新买的府邸，哎呦十旬你是没看到，咱们的温府可气派了，也有一个荷花池，你看了肯定喜欢！”
温母眉飞色舞地讲了堆，然后猛地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这时鸣儿让我端来的，你赶紧吃，不然得饿到晚上了……”
十旬看了眼甜羮，神色淡淡地拿起勺子，小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