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呕吐,十旬绷着身子将一碗药喝光了,然后死死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
神医漫不经心地放下碗,她已经吃好了,一脸讶然的看着十旬,“想吐就出去吐。”
十旬拼命摇头,喝地那么不容易,万一吐了要再喝一碗呢,那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出去吐吧。”
十旬头摇地越发厉害了,她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神医见她还这么死撑着,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这药本就是让你吐……”
话还没说完,十旬已经跑到院子里吐个天昏地暗,温元鸣连忙追了出去,没一会儿又折进来倒了一杯温水,就是在厨房,都能听他小心翼翼哄十旬喝水的话。
神医盯着外头,眼底的暗沉越发凝重。
“姑娘,您看再这样下去,难免会被感动吧?”
神医低头看着矮桌上还算丰盛的早饭,换做二十年前,她绝对不敢相信会有这么一天,能吃到那个孩子一大早起来精准准备的早饭。
“无妨。”
“可是……”老婆婆还要劝,但余光瞥到温元鸣已经扶着十旬进来了,立马噤声了。
十旬大吐特吐了一场,脸色越发苍白了,至于眼睛和右脸,一点改变都没有。她不敢质疑神医的医术,只能可怜巴巴地哀求,“师父,那药太难喝了,以后不会天天都有吧?”
“第一条,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该问的一个字都别多。”
“……”这哪里是师父啊,主仆都不至于这样吧?
十旬干巴巴地笑了下,不敢说话了,端起面前的碗刚要吃,就被温元鸣夺走了,“凉了,我换一碗。”
“哎……”十旬根本不敢去看神医的脸色,方才自己问个问题教训了,现在浪费粮食,岂不是要不说死?
结果温元鸣换了一碗热粥回来,神医却什么都没说。
十旬战战兢兢地吃了早饭,刚放下筷子,神医就开口了,“医术背得怎么样?”
“额……”十旬的脸都快成苦瓜了,“师父,那里头好多东西我都不明白,所以背得有点慢。”
“多慢?”
“……一页都没背会。”她也不敢撒谎,万一神医抽背,那她死得肯定更惨。
神医轻笑了声,也只有这笑声听着,有点像女子,“倒是个实诚的孩子……”
十旬略略松了口气。
“只是太蠢了,从医术交给你到现在已经八个时辰了,一页纸都没背会,所以我是教了一头诚实的猪?”
十旬被埋汰地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个女版的柳之枫,然而不同的是,柳之枫她还能怼回去,这个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等会儿你就站在外面屋檐底下背。”
十旬还没开口,温元鸣就抢先道,“神医,舍妹体弱,外头正下着雪……”
“被照顾得太周到才会体弱,这点小困难都扛不住,怎么好意思说是我鬼谷子的弟子?”神医语气冷硬了下来,眼底也满是不悦,“还有你,外头有一筐莲藕,你给我在院子里挖个荷花池,把莲藕种进去。”
十旬眨了眨眼,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大冬天的,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竟然要在院子里挖藕池?问题是,即便能挖出一个坑,也不能保证有水啊,这和打井是一个道理,不是说挖开地底下就有水的。
果然,神医是不能有丝毫忤逆的,否则真能将人折腾死。
难怪被神医救治过的人全都不记得了,恐怕是太痛苦故意忘了吧。
“什么时候莲藕池子开莲花了,你们就什么时候走。”
“……”所以他们要在这深山老林至少待半年?
十旬真的后悔了。
温元鸣却答应地很快,“好,晚辈尽力而为。”
神医这才满意了,带着老婆婆又回房了。温元鸣在屋檐底下烧了丛篝火,又搬了张小凳子放到边上,让十旬坐在那儿背书。
自己则去找挖莲藕的工具,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一把花锄,要以这把花锄在冻硬的地里挖出一个莲花池,简直天方夜谭。
十旬抓着了他的衣摆,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温元鸣,我们下山吧……”
她感觉神医故意整他们的,根本不是诚心要给她治伤。
温元鸣蹲了下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柔的声音像是在哄骗小孩子,“十旬听话,我觉得她真的能医好你。你尽量背,其余的都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十旬垂下眼帘,其实她以为上次说开口,温元鸣会对她很冷淡的,结果他却比以前还要好。虽然还不知道温元鸣的具体身份,但也能猜出他是天之骄子,这么久以来无微不至的照料,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弥补?
“温元鸣,你别对我太好了……”
“怕爱上我是吗?”
十旬愣了下,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还快去挖你的池子!”
既然连他都不放弃,她就更得坚持了,而且真能像真常人一样,谁又愿意做残废啊。
“谷部,厚肠胃。坐枕,明目,治头风头痛。除吐逆,治痘痘毒,利肿胀……”没一会儿,十旬轻轻柔柔的念书声响起。
温元鸣看了她眼,就在她不远处,拿着花锄开始挖池子。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十旬念书念地口干舌燥两眼昏花,可就这样,才背了三十多页。再看温元鸣,拿着一把小花锄,现在已经挖出一丈宽的圆了。
真的人比人,气死人。尤其是当她背错了,挖池子的温元鸣还能准确无误地指出来。
十旬的斗志彻底被激发了出来,念得更大深,背得更卖力,结果依旧成效甚微。
午饭的时候,十旬比早上还蔫巴,像是一株被霜冻了的小白菜。
温元鸣好笑地给她盛了碗汤,却也没安慰她。
“师父,我太笨了……”十旬叹了口气,不得已接受自己蠢笨的事实,“要是我三天背不下来,师父你会罚我吗?”
神医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目光很温柔,“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徒弟,我怎么舍得罚你。”
那就好那就好。十旬松了口气。
“我顶多是让你兄长多干点活,比如多砍点树搭个猪圈,比如给我种在林子里的草药施点肥,再比如……”
“师父我背,我背,我保证三天就背下来!”十旬忙不迭地打断了她的话,苦着一张脸默默吃完了饭。
然后,跟前多了一碗水。
十旬不解地看向神医,“师父,我不渴。”
“这是中午的药,喝了。”
一看不是白天的药了,十旬立刻喜上眉梢,捧着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结果一放下碗,她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好烫,喉咙就跟着了火似地。
而且这火势渐渐向下蔓延,都要烧到肚子了……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十旬苦哈哈地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日子,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