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父淡淡扫了眼温老太，点点头，“成，每月月末，我都会派人到水宁村给二老送十两的孝敬银。”
一月十两的孝敬银，放眼整个威县都是不得了的。
然而温老太的吊梢眼里却隐隐有了怨毒之意，“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呢？你家这酒楼酒坊，每个月进项一千两都不止啊！”
“酒楼酒坊都是十旬的，我们做爹娘的没出力，收益自然与我们无关，这十两已经是我的上限了。”
温老太淬了口，“一个丫头骗子，嫁人就是别人家的，我看你大哥三子不错……”
自从知道小来不是温家的血脉，她也继续让温父温母过继小来。
然而三堂哥今年都十七了，比十旬还大几个月，这话也亏她说的出口。
“爹娘，一百两安葬费，每月十两的孝敬银，前提是你们安安分分待在水宁村。如果还谈不拢，要么我这个短腿的残废拿命赔给你，要么让官府来做了断。”
温老太猛地咳嗽了几声，捂着胸口连连后退，温父从掏出一把匕首，拔掉刀鞘，将刀柄一头递给温老太，“娘，儿子这条命是你们给的，要的话，你们就拿去吧。”
他语气平静，举着匕首的手却异常坚决，将温老头温老太都震住了。
这还是他们那个软弱温和的儿子吗？以往他们总瞧不上小儿子这面团似的性子，如今他难得强硬起来，竟是对着他们二老。
十旬有些看不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说，“爹——”
“你别说话，这里交给我。”
十旬心中一动，眼眶不由得热了，孝字大于天，如今她官司缠身，实在不好再传出什么不孝传闻，温父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几乎没跟人红过脸，但到底是为了她，跟爷奶翻脸了。
温老太依然犹豫着，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声，“知足吧，一月十两，足够你们二老过日子了。”
“可不是，至于那两个孙子年岁恐怕也不小了，又是好手好脚的，哪还有叫爷奶养着的道理。”
“快把这尸首运走安葬吧，再放都得臭了。”
刘氏是昨晚死的，尸首没什么异常，但温忠厚都死了好几天了，露出来的地方全是尸斑，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原本还同情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也渐渐反应过来，这分明是拿亲儿子的尸体来讹银子的！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鄙夷目光压得二老都快喘不过气来，怎么会这样，刘姨娘不是说了吗，他们会息事宁人，乖乖把银子掏都出来的吗？
“爷奶，赶紧带爹娘回去吧。”小来砰一声种种跪在了地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却不停地磕头，“求爷奶，让爹娘入土为安吧，求爷奶了！”
源源不断磕头声传来。温老太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步，插着手大骂，“什么你爹娘，你又不是我们温家的种，我听说呐，你那奸贼爹回第二天就蹬腿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小来眼底划过一丝怨恨，但磕头的动作却一刻都不停，口里不断重复着让爹娘入土为安的话。
边上看热闹的百姓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这么恶毒刻薄。
温老太实在无法，手一伸，恨恨道，“得了得了，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银子拿来，我们立马走！”
“娘，在场的每个人都是见证，一百两安葬费，每月十两的孝敬钱，多了，半分都没有。”
“知道了！”温老太一脸不耐道，“你这小七抠搜鬼，几两银子还在那儿斤斤计较，孝敬爹娘又不是给旁人话……”
她絮絮叨叨还要骂，温父干脆攥紧了银子，一脸淡漠地看着她。
温老太张了张嘴，终于消停了，拿了银子，二老急急忙忙就要走。
小来踉跄着站起来，刚要跟着回去，温老太突然转过身，伸手用力一推，“你不是我们温家的种，还是滚回你的崔家吧！”
小来直接被推倒在地，眼眶微微泛起了红，却咬着嘴唇没有开口求饶。
温老太狠狠地甩了他们眼，费力推起推车，慢慢往回走。
那些看好戏的人也跟着散了。
十旬看着满地狼藉，幽幽地叹了口气，花了这么多银子就为了挽回名声，结果还是被爷奶那两根搅屎棍搅得一塌糊涂。
“你们把这里收拾下。”十旬淡淡吩咐，说完就挽着温父的手要回去。
“十旬堂姐。”小来突然喊了声。
十旬转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弯腰将他扶起后塞到他手里，“这银子你先拿着，日后有困难就到酒楼找我。”
她的语气有点淡漠，心头也乱糟糟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小来。毕竟崔成和刘氏的死与她都有间接联系，小来若是恨她也就罢了，可他却做了重要证人，帮了她两回。
“十旬堂姐，我不要银子。”他眼巴巴地看着十旬，眼底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执拗，“我也能干活，你就雇我干活吧，就跟你收留的那些孩子一样。”
十旬目光闪了闪，“那些孩子干的活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小来注视着她，一脸坚定道，“真的，我不怕辛苦，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十旬堂姐只要给我口饭吃就行，我可以不要工钱……”
他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了起来，瘦削的肩膀无力地垂着，“爷奶不要我了，他们让我去崔家，可是崔大叔也不再了，崔大娘不会放过我的……”
十旬吐了口气浊气，说真的，她不想收留小来，前世爹娘对小来还不错，他却被人挑唆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虽然这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变了，但她依旧害怕。
“十旬，不过多个碗多双筷子的事……”温父拍了拍小来的肩膀，“男子汉，不哭了。”
就连温母也从酒楼出来，劝十旬收留小来。
十旬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好，那从今天起，你就跟那孩子一样干过一样领工钱，但丑话我先说前头，日后一旦发现你有二心，我绝不轻饶。”
小来立马跪了下去，“十旬堂姐你放心，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们了，保证忠心耿耿！”
傻孩子，诺言不要许太早，一辈子那么长，诱惑纷扰那么多，又有几个人能守住本心？
然而面上，十旬却温柔地拉起他，掏出帕子轻轻地擦掉他额头的血，“等会儿让小福给你上药，你先回去歇会儿，过几天苏毅会给派活给你。”
小来重重地点了点了头。
一家人直接去了后院，温元鸣看着十旬问，“现在就启程吗？”
万酒会的日子在即，昨天出狱的时候他们就商量好的，解决了兑水酒的事就走。
十旬叹了口气，“得先去水宁村瞧瞧。”
毕竟她把一半的身家都投进去了，万一那些葡萄苗长势不好，她还不怄死了，只不过她也担心万酒会，万一真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