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不满地看了十旬眼，“怎么这么晚，都在等你一个。”
十旬好脾气地笑着，双手将酒坛奉上，正要贴序号的裁判怔了怔，嘀咕了句，“你这酒坛，怎么和大伙儿的不一样啊？”
“这是在府里厨房拿的，我瞧着好看，就用了。”
裁判皱了皱眉，却没在这小事上继续纠结，直接打发十旬回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没一会儿，刘知府带着剩下的九名裁判进来了。
十旬还没细看，袖子突然被扯了下，转头就见王月茹凑了过来，“十旬，你那坛酒是哪来的？”
不待她回答，就一脸惊恐道，“该不会是你偷了厨房的酒……”
厨房几坛做调料的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她的声音不低，还没说完就引得边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十旬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扯开她的手，“怎么可能，厨房的料酒一尝就能尝出来，我酿的是果酒，只不过用的酒坛和厨房的相似而已。”
王月茹还要说，十旬却不想跟她纠缠，故意转过头，看向上首的裁判了。
突然，她的脸色僵了僵，眼底仿佛涌现了惊涛骇浪，头顶的阳光亮得炫目，她几乎睁不开眼，好一会儿，她才适应这强光，慢慢睁开眼，再一次看清了台上的熟人。
温元鸣后娶的妻子，女将军古若心。
她二嫁的鳏夫，全国首富柳之枫。
再加上站在刘知府身后的温元鸣，已经坐在参赛席上的自己。
很好，小小一场开州万酒会赛事，把他们前世纠缠不断的四个人，全都聚齐了。
十旬垂下眼眸，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再见到这些人的时候，心中会有怨会有恨，毕竟在那漫长的年岁中，她拼尽全力不过求个一席安稳，而这些人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声不响地把她的生活全都搅乱，最后又默默退场。
然而此时，自己坐在下首，他们三人在上首，熟悉的声音仿佛从遥远地天际传来，送入她的耳里，她才发现，自己的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该怨谁，不知该恨谁。
十旬觉得眼眶有些热，嘴角却是挂着释然的笑，也好，左右她与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这辈子更不会有交集。
“十旬，”王月茹悄悄扯了她一把，“师爷一直盯着你看呢。”
十旬抬头，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渍，猛地对上温元鸣关切的目光，她扯了下唇角，淡淡收回了视线。
所有裁判已经品过酒了，也全都打了分，本来应该直接公布分数的，可坐在第三个位置的柳之枫突然站了起来，笑吟吟地扫过二十二位参赛者。
“每一坛酒，都应该有它独特的含义，我想请你们说说自己的酒。”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在十旬身上停顿了会儿，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些。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柳之枫刚教她酿酒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嘴角始终带笑，温柔又亲切，“酒和人一样，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也没有一模一样的两坛酒，所以十旬，在一开始，你就要知道，接下来你要酿的，是一坛什么样的酒。”
她的思绪飘荡在前世，连其他人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身边的王月茹站了起来，带动椅子扯出尖锐的滑声，她才猛地惊醒。
“……我酿的是桑菊酒，先将江米煮熟，然后和桑叶、菊花、芦根、连翘、薄荷等一同混合，加入酒曲，发酵三十日方得，具有消肿散结、清肺润燥、清热解毒等功效……”
“得了得了，我看你还是别讲下去了，本来我好好的，听着差点以为自己病了……”柳之枫扇子一划，扇个不停，“再说你这酒我也尝过了，苦得很，药酒大多拿来泡的，像你这种做法……呵呵。”
王月茹的身子晃了晃，死死地咬着唇，可眼泪氤氲出的水汽依然凝聚成了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边上十旬抿了抿唇，差点笑出声，柳之枫这人的嘴巴，真的是毒到没边了就像……
猛地，她抬头死死地盯着谈笑自若的柳之枫，脸色苍白如纸，柳之枫和乞丐，连声音都不像的两人……简直匪夷所思，可她又无法解释那股熟悉的感觉。
柳之枫一回头，就瞧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十旬，他愣了下，轻咳了声拿扇子挡了下，隔开了那沉沉的目光。
心里却想着，该不会被这死丫头认出来了吧……
接下来是黄狗，柳之枫一瞧上头的名字，顿时笑了，“黄舒朗？呵，你爹倒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黄狗以为对方夸自己，忙谦逊道，“您谬赞了，家父说疏影横斜水清浅——”
“好了，黄鼠狼讲讲你的酒吧，别背诗了。”
黄鼠狼？
台上台下的人想笑不能笑，只能硬生生地憋着。
黄舒朗一噎，一张脸涨得通红，可他是知晓对方身份的，只能忍气吞声地解释，“在下酿的是前无古人的白羊酒，选自肥嫩的公羊肉，连骨头放入锅中，再倒入六斗水，煮至极软时，捞出骨头将肉丝掰碎，留下肉汁。然后蒸酒饭，将肉丝均匀地撒在上面……“
大伙儿都听得仔细，好多人甚至暗暗记在心里，黄舒朗一口气说完，见大伙儿都一脸赞叹，有些得意朝十旬挑了挑眉。
十旬回以他一个微笑。
白羊酒很新颖，而且还有温经补血，开胃健力的功效，而然，黄舒朗不知是道听途说还是灵光一闪，之前肯定尝试过，所以估错了时间。
第一天挑选食材的时候，她看得清楚，黄舒朗偷偷把一包地黄放了回去，然后再拿的羊肉。
她当时考虑到要做酒曲时间恐怕来不及，就拿了羊肉本想酿白羊酒的，后来见他拿了。她又不能放回去，当天晚上，就成了红烧小羊排进了她的五脏腑。
他没把控好发酵的时间，这白羊酒，不会成。
果然，柳之枫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又有些遗憾道，“法子不错，你恐怕自己都没尝过这酒吧？来，你先尝尝。”
黄舒朗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有些僵硬地走到前头，接过柳之枫递来的酒杯，抿了口，还没吞下去就皱起了眉。
柳之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知道什么味道了吧？”
大伙儿一脸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黄舒朗僵硬地放下酒杯，却也没隐瞒，“涩。”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下来，经过十旬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然后握紧拳头回去了。
二十二位参赛者，酿出酒来的，统共也就八个，剩下的人都磕磕碰碰介绍了几句，原以为会被柳之枫怼地体无完肤的，然而他似乎怼累了，缩在太师椅里，倦倦地垂着眼帘。
这样太任性妄为了吧？！
然而谁让对方有底气呢，这可是堂堂乾国首富，就连知府大人见到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最后一个，该是十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