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听了这话，心头猛跳。
至此，总算是明白了老太君的心思。
老太君自知晋阳侯与太子闹僵，若是将来太子登基，莫说是从龙之功，能够不翻开今天的旧账就算是宽德仁厚的君主了。
既然这条路子断了，晋阳侯府总要另谋出路。
当今之上，能够与太子有一争之力的，唯有四王爷陌千夜和八王爷陌慕白。
这些日子晋阳侯府一直闭门谢客，应该便是在这两方势力之间犹豫不决。
从陌千夜传给她的话来看，这几日晋阳侯定然已经有了决断，决议投到四王府麾下，但这位老太君显然还有自己的顾虑。
凌玥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只怕陌千夜有一句话说错了。
老太君年纪大了，虽然仍旧眼明心清，说不得昏聩，但到底人老了就是容易心软，难免在理智之外多了一层情感的犹豫。
凌玥垂眸，微微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既然老太君请了自己来，而非独独请云然，便说明老太君心底里还是倾向于四王府的，只是顾念着视若亲孙女的云然，狠不下心来。
如此，她只需要解决掉云然的问题，此事便迎刃而解。
心中一番思量，实际上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凌玥理清了思绪，这才笑着摇了摇头，道：“恕凌玥妄言，凌玥以为，老太君这个主意，便是打错了！”
老太君被凌玥驳了，面色当即难看了几分。
面上收了笑意，不负以往的慈和，反倒是多了几分老封君的威严。
“永昌，你的心思老身一清二楚，也知道你今日是为何而来的。但老身还是劝你一句，小小年纪，也不要像旁人一般学得铁血心思，没得一处柔软。女儿家，终究还是多记些阴德的好！”
这话便是极重的指责了。
凌玥却不以为意，早在她作为凌玥这个身份醒来，舍弃了曾经的江姓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能为江家满门复仇，哪怕是天诛地灭万人唾骂，她都不惧，又怎会顾及着小小的阴德？
凌玥笑笑，并不以为忤，“老太君何必动怒，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您但凡有什么教诲，我听着就是了。只是……”
凌玥话语微顿，看向脸色依旧有些不愉的老太君，道：“恕凌玥直言，您以为是在对云然好，实则却未必。”
老太君的面色一变，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君千般筹谋，不过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怜惜然姐姐身世孤苦，想要家中父兄多疼惜她几分，来日好为她做主，寻个良人嫁了，平平顺顺过完这一生。为此，甚至不惜那晋阳侯府作赌注，不知凌玥说的可对？”
老太君在听到她说拿晋阳侯府做赌注的时候，脸色一变，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不错，你既然明白老身的意思，就该知道你今日无论说什么都是白白浪费口水的。”
凌玥摇头：“老太君的想法没错，只是做法，却是舍本逐末了。”
“舍本逐末……”老太君神色有些怔忪。
凌玥并未急着开口，起身倒了杯茶，恭敬地亲手递给老太君，才缓缓道来。
“女子一身三从四德，不过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三项之中，前者后者都不过短短十数年而已，女人的一生还是要系在夫家身上。”凌玥看向若有所思的老太君，道，“老太君，您说我说的可是？”
凌玥字字句句都紧扣女诫女德，哪怕是晋阳侯府的老太君也挑不出一个错字来。
见老太君不语，凌玥一笑，接着道：“您既然真心为然姐姐着想，与其用整个晋阳侯府来做这一场豪赌，倒不如趁着然姐姐正当好年华，为她寻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夫君疼爱，儿女绕膝，家庭和顺罢了。至于父兄……”
凌玥一笑，不同于方才紧守礼教的模样，反倒是颇有几分不羁。
“若是当真强求不得，总归日后嫁了人，与他们相见的日子寥寥，也就随它去吧。”
老太君一辈子几经沉浮，比凌玥更多了几分老练，如今凌玥的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头上。
她到了这把年纪，所思所想，不过是这些后辈都平安顺遂罢了，什么争名夺利的心思早就淡了。
老太君有片刻的动容，凌玥见此，咬了咬牙，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老太君一心将云然当做亲生孙女，百般疼爱，处处为她着想。凌玥身为外人，本不该多言，但今日老太君既然和我说了此事，我还是要劝您一句，您可莫要犯糊涂！云然就算是再怎么像您那可怜的孙女，也终究姓云不姓顾！您怜惜她，又何曾考虑过您亲生的儿孙呢！”
老夫人听到最后一句，身子猛地一震。
凌玥咬牙，猛地在老太君面前跪下，叩首沉声道：“老太君，就算是您亲生的孙女在世，也定然不愿意看着您为了她，白白葬送了晋阳侯府的大好前程啊！”
“够了！”老太君猛地一杵手中的龙头拐杖，厉声道，“你不要再说了，老身早就说过，老身主意已定，就算你再如何巧舌如簧，老身也不会改变心意的！你走吧！”
“老太君……”
凌玥皱眉，正待再劝，却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杯盘落地的声音，随即一阵下人的惊呼声响起，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绕过屏风，扑倒在了老太君的面前。
“然儿！”老太君一看清楚来人，顿时面色大变，踉跄着上前几步，伸手要扶起云然，
“老祖宗，老祖宗……”
云然此刻已然没了方才的温柔从容，秀美的脸颊上泪痕交错，模糊了妆容，只反反复复地唤着这几个字。
老太君哪里能看她这副模样，心疼地不行，连连道：“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
却没想到，云然非但没有起身，反倒是挣脱离开老太君的手，后退几步，双手在额头前交叠，附身叩首。
“云然有个不情之请，求老祖宗万万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