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红菇这话，我说的没那么含糊，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直接。只是因为我知晓红菇的性子，我知晓我该如何说话，才能与红菇最快，也是最便捷的沟通方式。
若说红菇忠诚与我，我是信的，同时也是不信的。
红菇这一生过于坎坷，虽说我待她好，与她是恩情，而她看似对我也极为的忠诚忠心。可我却知晓，红菇这样出身性格的人，她是会忠诚，只是这样的忠诚，有时候却也与利益挂钩。
若说是红菇对皇后不忠心也不见得，可却她因为我对她的一些恩惠与感情，却轻而易举的将皇后这样卖了。
我相信红菇对我的忠心，可留红菇这样的人在我身边儿，我却是没那么放心了。因为我对于她的情绪，确实是复杂。
一方面感念于她选择了我，另一方面也畏惧于她选择了我。
这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情绪，只是隐隐约约的再将红菇推离我身边儿。我隐约知晓，若是再不将红菇不这样日日在我眼前，我也终究会与她疏远。
到时候那样也使得两个人更加尴尬，同在一个院落，更难相处。不如趁着这事儿，将她尽早推开来。
这些都是我在昨日匆匆忙忙想到的，方才却只与红菇说了结果，原因只是躺在我脑子里，却是不能对她细说。
我只说信她忠诚，便希望对她而言，这样便够了罢。
我将方才那话儿说出，便感觉到红菇似乎也听了进去，为我打理头发的手放缓了一些，似乎在思索我方才说的事情。
这是一个趋利避害的人，我知晓她的答案。
一缕又一缕的发丝被红菇梳顺放在一旁，我便看着铜镜中自己近日来略有些暗淡的容颜，却是也不出声催促，而是在想我自己的一些事情。
我不晓得皇上今日为何突然要与我泛舟湖上，是真的因为那一眼目光，还是因为我苏家哥哥得了权势，所以有心宠爱于我，也不算做临时起意。
要知我今日虽说是去面见所谓的孟嫔娘娘，可因为我知晓与孟清秋乃是利益关系，所以也未曾如何梳妆打扮，竟是不知皇上那遥遥的一眼看到了什么。后来才会与我说话，更是如此将我邀约。
而我这样思索到一半，方才隐隐约约理出一点头绪，去感受到为我梳妆的一把梳子突然轻快了些许，似乎在红菇心中，已经对我的问题有了一个答案。
我将方才也没那么重要的思路按下去，等着听红菇出言，为我的问题添一个回答。
果不其然，只是再过了片刻，待着梳子为我梳发更加顺畅了些，便听着红菇出言道，“主子方才问奴婢的问题，奴婢方才也有思索，如今有了答案，却也有些疑惑。”
我不知晓红菇的疑惑是什么，却也有信心能为她解答，于是只开口道，“你但说无妨。”
红菇却是先回答了我的问话，她停住为我梳头的梳子，整个人挪到我身旁，在我偏头便能看到她的位置，并不跪拜，却也是深深一礼。
我听着她声音轻轻的，却又带着一些坚决的意思。红菇这人只道，“奴婢愿意。”
想必她是愿意的，若是这事儿不成，与她而言，在皇上面前露脸也没什么坏处。而若是一旦成了，甚至是与我的猜测一般得到皇上宠爱了，那她岂止是一飞冲天。
红菇这般聪明的人，从前是苦于没有路可以走得通，如今事事都是我为她安排，她却是有什么理由不愿意，才是奇怪。
我心中对她这话早有预料，却也不惊讶，只是微微点了头，偏头看着她，只等着她抬头与我接着说她的疑惑。
果然见红菇这深深一礼，保持了一会儿，便自觉的抬起头与我对视，让我看着她的眼睛。
她脸上的神色带着些克制住了的冲动，也有一些欣喜，却被强行压制着，她只是与我道，声音也是被压制后的平静。
“奴婢虽说知晓自己姿容尚可，不过在这宫中多年，也曾见过皇上十数次，皇上却从未为奴婢将目光有所停留。奴婢自然是相信主子的，只是却不知晓，主子究竟有些什么手段，故而斗胆一问。”
红菇这话问的极为克制，并不像质问，也不是好奇，只是极尽克制的问出了她所想要得知，也须得得知才放心的事情。
而我却在心中为她估算过她早应有这一问，心中已有应对，思量好应该的答案。
我伸手摆弄了一下垂在我身前的一缕发丝，伸手轻轻捏住它，似乎有把玩的意思。我却也是不急不缓的动作，看在红菇的眼中或许是我在思索，而实际上我只是想着，顿这一顿，让红菇自己也有所思考再与她讲述。
这样过了半晌，我觉得时间尚可，便开口与她道了一句不着头尾的问话。我问她道，“你可知，事在人为？”
我有意不与她直接回答，而是向她抛出了我的问题，这也算是我对她送于皇上之前的第一课，便是凡事，要先真切的思索。
红菇似乎被我这一问话问的有些怔愣，但只是片刻，她便开始了自己的思索。不知是通晓了我的意思，还是本能的想要回答我的问话。
而这样，我由着她思索了一会儿，便不等她回答，接着与她道。
“你曾经姿容虽说也美，却终究只是一介宫女，在这宫中有那么多的宫女。同样的服饰，同样的装扮，同样的卑躬屈膝。”
“你以为，皇上会将多少目光放在一个宫女的身上？”
我没寻思着红菇会回答，只是将一只手指伸在她面前，轻轻摆动。我道，“不会有。”
“但皇上的目光既然不会为一个宫女停留，你却也不是只有宫女的这一种身份。”
我将身子坐正，头也偏回来。不再看着红菇，而是透过梳妆镜看那边儿的窗子，看窗外的树影。
我的手中不再是头发，而是一个簪子的尾尖。我的手指指腹在那尖儿上慢慢划过，轻轻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