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俯身看着红菇，而是微微直起了身子，扭头看向窗外。窗外有依稀的树影，晃起来显得颇有些婆娑的味道。
我见着下午阳光真是好的紧，不免得多看了一会儿。直到片刻才理清思绪，接着回答红菇的话。
我微微低头，盯着她已经站在我面前，与我对视的眼睛。我温温和和的笑了笑，抬起头拢了拢袖口。“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只是想着，你若是愿意，便与皇上多提你两句便是。”
红菇听着我这不明不白的两句话脸色倏忽的变白了些，而我虽是温温和和的笑着，却不知看在她的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我只见到她脸色变换，一瞬间由些害怕变成惊惧，似乎极为怕我这理由一般。
红菇在我面前，就那样“咣”得一声跪在地下，头深深地拜服下去。口中慌慌张张的说话，“主子……主子不要这样。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还请主子再信奴婢一回，奴婢绝不会再辜负主子了……”
我听着红菇这话，面上神色依旧不变，不过心中却有些许心痛。
我自以为这两日我待红菇已经够好，可没料到她却依旧是如此怕我惧我。连一件看似是我与她在商量的事情，都叫她如此大动干戈。
而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我却也不知晓我应该怪谁。
若说是怪红菇，也毫无道理，她做到了被揭穿以后对我最大的忠诚。不问也不说，只是口口声声言行一致的对我忠诚。
而若说怪我自己，我却也自然是不服气的，我自认做到了对红菇原谅的极致，只是心底里仍有个坎儿而已。
这样想着也只能想想，日子还是要过，事情还是要做。
此时见着红菇跪倒在我面前，我也不像以往一般吩咐她起来，更不去扶她。只是微微蹲下身子，蹲在她面前，依旧是温温和和的语气。
“你莫怕，你且抬头看着我。”
红菇听闻我这话，似乎是怔愣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事情稍稍有些超出她发展的预期。我也是不急不缓，虽说蹲着这个姿势不太舒服，我却也就那么蹲着，并不催促。
直到过了半晌，红菇似乎是觉得不太过得去，最终在我面前抬起头来。我也只是看着她，目光中有温温和和的笑意。
此时我却不应该再去指责她，怪罪她这般怕我，应当安抚。
我也确实这样做了，我虽不去扶她起来，此时却伸出手摸上她的头发。力度合适，仿佛她每日里为我侍弄头发一般。
而我也只是摸了两下，便收回了手，只当做方才是安抚。
我收回手后便将手老老实实的放着，并不去触碰她。只是依旧望着她的眼睛，轻声细语的问她，“你是怕我什么？”
话刚一出口，我似乎又觉得这话问的不对，若是我这般的问，那红菇定然不敢真切的做出回答。索性我也不期待于她的回答，直接依旧顺着便说下去。
“你且莫怕我，我真不会将你如何。”
“昨日的事儿，我说了过去，便过去了。”
我定定的看着她，话到此处，目光中少了些威仪，看在她的眼中，不知会不会多一份真诚。
红菇听着我这两句话，似乎惧意也在逐渐消散下去。便如此时，她不再是一脸畏缩而惊惧的模样看着我，只是望着我的眼睛，依旧带着湿漉漉的忠诚。
仿佛受惊的小兽一般，跪在那里。而她的面前，是能够主宰她生死的猎人。
我有些不忍看她的神色。
我转头再度看向了窗外，看着树影婆娑，似乎是一份美好，一份温柔。想起每个人都有当年，都有那些烂漫的温柔岁月。
也是花未开全，月未圆。
而当我再回头看过来，对着红菇便又是另一份心态。
我晓得我今日下午若要好好梳妆必定要费些时间，同时也为了使红菇不再那般紧张。故而再回头，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我伸出手，拉起红菇一只撑在地上的手。而我另一只手微微拉着桌子起身，同时用了些力道将她也扶起来。
我将她拽起，就那么好端端的站在我的面前。我的目光和脸色依旧是温温和和的，而我的裙摆，却因着方才的蹲下又起来，生起了几分褶皱。
红菇见我不再说话，一时之间也没有多言，只是见我裙摆有些褶皱似乎想要去帮我梳理好。我见着她似乎又要单膝跪下为我整理裙摆，却是一手拉住了她。
同时与她去我梳妆台前，而我坐好，引她在我身后站好。
我伸手将一把梳子递与她，见着铜镜中站在我身后的女儿身影，口中暂且避开方才的话，只是按照今日理应有的吩咐道，“且为我重新挽一个发髻，莫太张扬，却也莫过于简净了。”
我这吩咐看起来不明不白的，而我却知晓，这半年以来几乎日日为我梳妆的红菇却是能懂。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成为我在这宫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每日晨起第一个见到的是她，入睡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也是她。
若说这贴身侍女，却也怪不得，一个个都成为主子的心腹之人。实在是接触过于密切，也太过贴心了些。
而这些，寻思着将要让红菇去侍奉皇上，却也只是想想。在我产生那般想法的时候，红菇便不再是我贴身侍女这个命儿了。
我理理思路，尽量温和的与红菇说出来。我端端正正的坐在梳妆台前，与她温声道，“想将你送到皇上身边儿去，却也不是因为嫌你讨厌亦或是不信任你。甚至说，这也是我将更信任于你的一种体现。”
“你且也不用怕，你真心实意对我讲，若是你不愿意，我也必定不强加于你。”
“只是你且自看看你的姿容，这样的人，皇上的身边儿没那么少见，却也不那么寻常。”
我低头看着梳妆台上的一些事物，伸手捏着一根簪子把玩着。
“我也不能保证太多的事情于你，只是皇上对你，长久之事说不好，却会记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