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愿意做主子的一把刀。”
这话从春花口中说出，听到我的耳中，却不明不白的多了几分其他的意思。仿佛是时间又回到了红菇第一次跪下与我说话的那一次，那天的日影也是斜斜的，我一个人等管事嬷嬷等到了最后，等来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分配。只叫我继续在宫中住着，却没有一个明明白白的位份。
当时我也是问，我问红菇，“你若是想走，自行走了便是。”
而那时我同样见到红菇眼中鲜明的犹豫，而同样是在犹豫之后，红菇面对着我跪下，端端正正的跪在我面前，她与我道，“奴婢愿意跟随主子。”
这两个情景，相似而又不同。
一个是红菇，一个是春花。却都给了我万分的感动。
我不知晓此刻我心中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蔓延开来，只是我依依切切的知晓，那种情绪中，带着感动。春花与我皆是聪明人，我自然对她的话听得分明，春花素来按我位份叫我贵人之时居多，而此刻她唤了我声“主子”。这却似乎是她在隐晦的说明，想来却是她觉得我的顶峰必然不在此，我能走的更远，我会是这后宫中的一股清流。轻轻荡荡的，便晋升了去。
而这虽说是春花想来，经口一说，却也是我心中所期待，所愿意的事情。我不想在这后宫中太过出风头，如孟清秋那样一飞冲天，却只是想不显山不露水的，安安稳稳的调查云家覆灭的消息，缓缓的一步一步向上爬。一步一步的，走到相对而言对我有利的地方，也不期望能达到顶峰的一天。
我只想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上去，稳稳当当的，千万莫要走了半路，便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陨落。诚然，我知晓这极难，而我也只能去做。
风依旧依依切切的吹过来，我不由得放开了掌心握着的那片叶子，零落在风里，转瞬之间，便消失了去了。
我依旧在原位坐着，并没有打算要扶起春花。而春花也没有直接起身，便是那样的在原地跪着，依旧端端正正的保持着一个像我仿佛宣誓一般的姿势，似乎在等待我说些什么。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与她说，也有很多话，不能与她说。不知春花日后会不会因着这事儿怨恨我，厌恶我，可我却在此刻，也只能对她如此。
半晌，我见她依旧是跪在原地，一动不动。风吹过她瘦削的肩膀，而在我眼角余光中，却不由得看出了几番坚毅的意思。我依旧是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转而面向她，开口道，“你可知，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春花跪在地上，闻我终于出声，不由得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面上的神色依旧是不悲不喜的，只是目光看着她，又似乎是想要看透她。而她只是匆匆看了我一眼，便转而又直接低下头去，她向我叩首，开口便是声音稳定，“奴婢晓得。”
“奴婢打小被卖进宫里，一直粗使着用，给一位主子做院子里的奴婢还是头一次。奴婢起初不知这是好是坏，只是日日小心谨慎。”
“今日主子与奴婢说了这般多的话，奴婢似乎才多懂了些什么。这后宫本就是个不进则退的局面，若是奴婢心中没有这个觉悟，最后所沦落的，约摸依旧也只是粗使的命儿罢了。”
春花这番话说的极顺极连贯，想必是放在那么长久的犹豫，心中便是在算计着利害，而这般短短的时间又打好了腹稿，却是令我不得不赞叹一句的。我便是喜欢这样的人，不盲从，也不耍小聪明，走的没一步，看似是感情，其实也功利。功利与感情并非是不能兼顾的，显而易见，春花与红菇在这两点上便做得很好。而孟清秋……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这个女子，孟清秋身上特别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你说她清高，而她又那般趋炎附势，但你要说她谄媚，她还偏偏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客观功利，一点儿亏也不肯吃，但一点儿便宜也不给别人占。
这个女子就仿佛一本古册一样，晦涩难懂，但却时常有些晓得明了的想法，只是始终猜不透的，依旧是其中所蕴含的真正含义。
每每到了这时，我便只能庆幸着，我与孟清秋暂时还不算对手。
这样的人，若是与你互有助力乃是极大的幸事，而若是成为对手，将是不能更可怕的一个对手。一旦你无法将她一击毙命，那么她便会如同毒蛇一般缠绕着你，让你不得安宁，也没有比她更好的下场。
而我此刻听闻春花这话，心中已经是了然。我确确实实是没有看错人，春花这样的姑娘，正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她不去作恶，却也不想要旁人伤害到自己，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而她又不装成白莲花一般的模样，只是诚恳的认清现实，在种种道路中找到一个最优选的解决方案。
这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却也是一种十分困难的办法。只是我却是没有想到，仅仅只带着春花出来了这么一趟，便因着孟清秋的搅局使我又得了一份真心。原本这是需要我慢慢筹谋的事情，而如今这般看来，却还对聪明人直说是好的。
我略微弯腰，将依旧跪在地上的春花慢慢的扶起来，依旧是拉到我面前，我替她拍去身上的些许尘土，却是动作要比方才更加亲昵了一些。
我手上一边儿动作着，一边儿与她道，“这条路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平坦。”
“这必然是一条危机丛生的路，随时都有明枪暗箭想要将我射落马下，永无翻身之日。而我想要的又颇多，想站的高，而站的太高，危险却也更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你真心跟了我，只怕也容易成为他人的矛头，用来针对与我。”
我抬眼看她，眸子里盈盈的有些暖意，“知晓了这些，你可还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