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十指紧扣地离开了公司。钟辛笑着回到座位。
半个小时之后，严岩开车来接她。
钟辛和严岩坐在车上，俩人相视一笑。今天北京的路况出奇的好。从公司到家不到几分钟的路程。
钟辛说：“去买菜吧。今晚估计饭店都满了。”
严岩笑：“这个点儿了，哪还有卖菜的。回家吧，东西都准备在冰箱里了。”
一到家，钟辛才发现严岩早就偷偷准备了火锅材料。他拿出一包红彤彤的锅底来：“这是我妈从重庆寄过来的正宗火锅底料。今晚我们不辣不欢。”
钟辛偷偷咂舌，她能吃辣的，但是对麻确实有些吃不消。严岩上来抱着她笑：“这个是香辣的，特意没要麻辣的。”
钟辛笑：“你来麻辣的也没问题啊。给我留个清汤，做成鸳鸯锅不就行了。”
严岩挑着眉毛：“我们重庆人吃什么鸳鸯锅？那些都是异端。”
钟辛噗嗤一笑，旋即又有些黯淡。因为离了婚，春节钟爸爸不让她回武汉，钟辛为了不触怒父亲，就没有争辩。严岩自然也陪着她留在北京。
钟辛惴惴地问：“春节你不回重庆，你家不会怪你吗？”
严岩一笑：“我都出来浪了这么多年了。家里早就不管我了。再说了，我春节从来不回老家的。”
钟辛有点诧异，但也没多问。
这时火锅开了。严岩变戏法一般从冰箱里又拿出一只牛油小熊来，投进锅里：“有了这个才正宗。”
钟辛禁不住轻轻嗷了一声：“哎呀，好可惜。这么漂亮的小熊。”
牛油小熊在热汤里慢慢融化，严岩拿起筷子笑：“都吃到你肚子里，就不可惜了。”
钟辛隔着火锅的热气和他对视，俩人眼里都是暖暖的笑意。两个南方人的年夜饭，没有饺子，只有火锅。
相比之下西北人的年夜饭花色就要多多了。面点高手向晓敏每拿出一笼热腾腾地点心，骏骏都要欢呼一声。晓敏今天做的面点格外花了巧思，有小兔，小刺猬，还有哆啦A梦。骏骏虽然已经是半大孩子了，但看着这些小动物还和小朋友一样雀跃。
晓敏炒了几个菜，锅里还炖着大腔骨，秘制陈年的酱香在屋里徘徊。王进勇贪婪地嗅了嗅，一年了，他终于又闻到这熟悉的味道。
晓敏妈妈还在厨房台面上活着面。
“妈，你放那儿。一会儿我来。”晓敏叫道。
“妈，先吃了这些，一会儿包饺子我来帮忙。”王进勇也在一旁帮腔。他在家里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老太太妈，晓敏自然不好说什么。
老太太不听：“我先活上。”
王进勇过来双手推着老人往餐桌走去：“放这儿，放这儿。一会儿我们来。”老太太不好再固执了，王进勇一偏头，招呼儿子：“骏骏，把酒给爸爸拿来。今晚要开瓶好酒。”
酒柜最边上，放着一瓶茅台。骏骏过去拿起来。“是这瓶吗，爸爸？”
“是，小心点，今晚要庆祝庆祝。”王进勇兴高采烈的。
晓敏想要冷笑，晓敏妈妈用眼神制止女儿：“过年过节的，大家高高兴兴的啊。”
晓敏收敛了一些。手机振动起来，她的几个微信大群里拜年信息从下午就开始泛滥了。做为群主，晓敏必须要赶在晚饭前发红包。
“你们先吃。我处理一下。”
晓敏拿起手机开始忙活起来，一边发红包，还一边把信息奥赛的课程介绍和新年促销信息转发到了朋友圈。她最近策划了一个新年优惠，9块9拼团赠3节课。趁着新年正是营销的大好时机。
“吃完再忙。”老太太不懂晓敏的事，抱怨了一声。
“妈，让她发吧。很快的。一会儿我也要帮忙转发呢。”王进勇所言不虚。他现在对晓敏的事非常上心。
晓敏发的任何信息他都积极转发。他是销售，人脉广，脑子也活。晓敏的这些营销广告多亏了他帮忙才能快速传播。不但如此他还给晓敏出了不少分销的主意。
王进勇是销售主管。这么多年都是和人打交道的。他的很多销售点子非内行人不足道也，确实专业。这一点向晓敏也不得不服。
晓敏忙活完，王进勇把一盘大酱骨端到她面前：“趁热吃吧。跟咱们以前在西北的味道一模一样。”
老人孩子都在桌子边满面笑容，筷子在桌子上来来往往，晓敏突然愣住了。一模一样吗？二十年了，到底什么没变？什么变了？
林薇薇家是大家族，但亲戚太多，除夕之夜早已经不聚在一起过了。今年的团圆饭，薇薇父母只邀请了和他们特别相熟二姑一家在饭店小聚。
饭店里的团年饭都是包桌，菜名吉祥，菜式却是比平常要不走心多了。姑姑对着薇薇妈妈抱怨：“这它似蜜越来越齁人了，发腻，现在的甜酱总不如我们那时候的好，不香。”
薇薇妈妈态度暧昧地点点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正一切总归是不如旧年的，就连老字号都是一年不如一年。
薇薇爸爸和二姑父在一旁寒暄，二姑父现在退下来了，但说话还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听就是打过多年官腔的人，套路感极强。
若是以往，二姑父必须要点评点评桌上的新鲜面孔，薇薇的新男友。但今年他故意岔开了话题。
二姑表姐冷着脸坐在一旁，最宠老婆的表姐夫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大家都闭口不提。
新面孔陈栋意外地受了冷落，他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位。林薇薇家对他不冷也不热。对于这个在特殊时刻，第一次登门的年轻人，大家都很淡定，仿佛不过是多一个人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儿。
整个饭局下来，甚至都没人过问一句他的基本情况。虽然陈栋已经预备了答案。但显然薇薇父母和二姑一家都对他个人没有太大的兴趣。
包间是中式的，墙面上挖着一只圆形假窗，窗里斜出一枝青松。窗下靠墙摆着一对儿太师椅和小方几。陈栋送上的五粮液和中华烟摆在薇薇父亲身后的小方几上。接过礼物的时候薇薇父亲也没什么大的表情。
正不自在着，薇薇拉拉陈栋的袖子，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起来。这个场合只有她才把他当作自己人。
“别理他们。咱们自己吃自己的。一会儿去哪儿玩？”
陈栋忽然想到，所谓的上门女婿是不是就是这种感受：被有钱有势的岳家视若无物。只是他还不算最糟糕，至少现在还没人为难羞辱他。但这是他预想的生活吗？
中式的包厢里，薇薇和二姑表姐象两朵美艳的牡丹花，芬芳萦绕。陈栋坐在一边，食不知味。河北二线城市的年轻小伙儿，普通得连绿叶都算不上，只是牡丹脚下赭石色的泥土，实在入不了京城大家族的眼。
农历年的最后一天，京北别墅里的团圆饭，席面不输任何一家饭店，格外丰盛。大菜阿姨都烧好了。小菜今天董晴婆婆亲自上阵，一点儿没有麻烦董晴。
董晴忙活了一年，天天回家赶赶落落地做晚饭，今年的最后一顿，却忽然收到了老太太的体贴：“工作累了，你歇着去吧。”
董晴今天只上了半天班，她中午回来的时候，脸色煞白，也没和婆婆多推让，直接就到了楼上。
下午没过多久，张一舟也回来了，婆婆把张一舟留在楼下帮忙。姐姐张一丹和家人视频，张一舟把影像直接接到客厅的大投影仪上。姐姐家里养了一条拉普拉多狗，芸芸透过视频在逗狗。
儿子女儿都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公公满心欢喜，却还要假意说：“差不多得了，一会儿还要看电视。”
董晴恹恹的坐在床边，一手紧紧的握着手机，一边支愣着耳朵听着楼下的隐隐笑语。今天上午她刚刚收到了上年度的体检报告。现在的体检报告都是电子的，通过手机小程序就可以直接查询。
此刻手机屏幕上是董晴体检的结果：HPV58阳性，高危感染，建议尽快治疗。
董晴的世界天昏地暗。
张一舟家的饺子不是看完电视后吃的，而是跟着过年的大鱼大肉一起摆到了团年饭桌上。所有的材料，包括饺子都是阿姨准备好了的，婆婆的工作只是象征性的蒸一蒸、煮一煮。
张一舟乐呵呵地给爸爸盛着饺子：“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董晴，下来吃饭啊。芸芸，快去喊你妈下楼。”
芸芸才跑到楼梯口，董晴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泪，下了楼。
客厅里的投影仪已经转接到电视频道上了，一面墙都是花团锦簇，公公婆婆对董晴今天的明显反常并没有在意，张一舟的注意力也在女儿身上。
“爸爸，我也要养狗。”
“这得和你妈商量。”张一舟笑得格外宽容。
董晴在张一舟身旁落座，他的手机就放在眼前，幽蓝的机身闪着诡异的寒光。董晴抬起眼，同样也寒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