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就要到了，钟辛从公司走到地铁站，街边的商家已经把金色的铃铛、冬青的花环还有红彤彤的飘带都装饰了起来。
有店员拿着喷雪的喷雾在往玻璃橱窗上喷圣诞老人和驯鹿的剪影。可能是个新手，喷图案的时候没有固定好模板，一只雪白的驯鹿被喷得胖了一倍，挺着圆乎乎的大肚子，钟辛看着笑了好一会儿。
回到家，严岩已经先回来了。钟辛今天在公司加了一小会儿班，点了外卖，她默认严岩也是在公司加班，不会在家吃饭。看到他，倒是愣了一愣。
“怎么早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钟辛嗔怪着说。
严岩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具体几点到家。怕你等我。”他挪开了一点，钟辛才注意到起居室的中央立着一株圣诞树。旁边散落着好些彩球、铃铛和玩具小棍。
钟辛愣住了，严岩拍了拍手上的彩纸屑：“我去批发市场买的，明天你不是要接小平过来吗？快过节了。家里也该有点气氛。”
钟辛原来在家是不过圣诞节的，因为吴晨诚很是反感过洋节。但孩子喜欢礼物，也喜欢圣诞老人。所以往年钟辛都是带着小平去董晴家参加派对。
今年钟辛也答应了董晴这个周末去她家。晓敏也会带着骏骏去。三家的小孩也有好久没聚会了。
尽管如此，眼前的圣诞树还是让钟辛颇为惊喜，郁郁葱葱的针叶，挂着五光十色的饰品，彩灯一闪一闪闪耀其间，钟辛不禁赞道：“好漂亮。”
“这才挂了一半儿。”严岩穿着淡蓝色细条纹的衬衫，外面罩着浅灰色的连帽卫衣，站在青绿色的圣诞树旁，眼中带笑地看着她。钟辛心中一动，他象块暖玉一样，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好？
“过来帮我一起挂。”严岩邀她一起完成剩下的工作。
钟辛走上前去，四只手一起忙活起来，她心中歉疚：“我没想到你会在家准备。已经答应明天带孩子去董晴家了。这两年我和晓敏都去她家的圣诞派对。”
严岩挂着灯球，笑意不减：“不耽误。你们去了，回来家里也可以过节庆祝啊。”
“董晴家的派对，你跟我一起去吗？”钟辛低下头，小声地问。
钟辛的三个闺蜜里，严岩和她的关系也就只有董晴还不知情了。钟辛答应董晴邀请的时候，倒是没有想过要带着严岩。不是怕董晴知道，而是怕另外两家的小孩子看到小平忽然换了个“爸爸”，难免突兀。
“你希望我去吗？”严岩柔声问她。
钟辛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觉得严岩温和得有点不可置信。
她还在犹豫，严岩已经笑了：“我明天有同学聚会。我就不去了。晚上回家我等着你们。”
钟辛心里稍微松了一松：“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
周六一大早，自从上次和严岩正式见面之后，吴晨诚再也不亲自送小平下楼了。小平奶奶把孩子送下来，冷着脸交到钟辛手上。
钟辛跟老人也没有什么可交流的，低着头抱着孩子，钻进严岩候着的小车。
吴妈妈看着车尾红红的小灯，忍不住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
董晴家的大别墅在今年圣诞成为了全小区小朋友心中艳羡的童话宫殿。因为全小区，属她家的圣诞装饰最漂亮。
吸取了前两次在家里组织派对的经验，这一次张一舟请了专业的策划团队全程接管。院门口装饰着冬青拱门和巨大的松果红叶花环。院子里停放着可供乘坐的电动雪橇，和几只电动驯鹿。最后进了屋，是挑空门厅里三米高的圣诞树，上面全是金色的灯球，金碧辉煌。
整个团队的置景虽然是走宫廷风，但也堂皇而不失童趣。
除了钟辛和晓敏两位好友的孩子，董晴还邀请了芸芸的小学同学，幼儿园同学。人虽然多，但并不忙乱，因为有专业的游戏策划师装扮成圣诞老人带着孩子们在半地下的游戏厅玩耍。家长们都得了空，轻松地攀谈起来。
餐饮由专人配送。水台上放着精致的甜点和小瓶的依云矿泉水。因为是孩子们的派对，并没有准备酒精饮料，只在孩子们够不到的地方放了咖啡和茶，连高糖分的果汁也都禁绝了。家长们大可完全放心。一切井井有条。
有了专业团队，女主人董晴终于也不用受累了。她端起一杯红茶往阳光房里的茶座走去，好友钟辛和晓敏正坐在那里聊天。
阳光房连着客厅，是一个六角形的房间，大约二十多平米，平常是芸芸的游戏间，冬天董晴会把一些花木拿到屋子里，此刻，阳光房里艳粉色的蟹爪兰开得正好。圣诞红的叶子也摆在白色圆桌中央。光线通透，董晴远远就看见钟辛的脸被映得红彤彤的。
“辛，你可真是厉害了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晓敏调笑着看着钟辛。
“晓敏，真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一开始真不是因为他才离婚的。”钟辛想替自己和严岩辩解，但是事情搅合在一起，怎么可能说得清。
晓敏笑：“因为他也没什么不对，严岩就是比吴晨诚强啊。是我我也离。”
钟辛有点急：“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啊。”
“我就问你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吧？”
钟辛红着脸低下头，不作声。晓敏笑道：“我逗你呢，我才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总之，你们现在是一对儿，我替你开心还来不及。
严岩多靠谱一大好青年啊。给了他几本资料参考。结果人家翻一遍，说这些都不用，自己出教案，比市面上那些都强。真不愧是T大毕业的。”
钟辛这就有点不服气了：“你那个信息奥赛的教案，我也有帮忙好不好。”
“好，知道啦，反正我欠你们俩的情，欠到一家去了。”
“别这么说，还早着呢。”钟辛含羞别过脸去。
好友这样羞怯的表情，让晓敏心中一动，她真诚地说：“辛，我真羡慕你。”
钟辛许是跟着严岩一起久了，说话也没以前那样尖利了，反倒是温柔起来，她垂着眼：“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也不知道我们俩最后能到哪一步。眼下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少来了，以后不用管，就眼下这样相亲相爱，也值了。咱们这个年纪了，还能有这么一份儿真情实感，多难得。要是有人这样爱我，我不知道该多高兴。”
“王进勇不是已经改邪归正了吗？”
“那也回不去从前了。”向晓敏苦笑。
董晴走过来：“聊什么呢？聊得这么亲密，面红耳赤的。”
“聊严岩呢。”晓敏看着钟辛直笑。
“切，聊他干什么？”董晴对严岩可没什么好印象。
“晴，有件事情我没告诉你，我和严岩在一起了。”
“啊！”董晴眉毛眼睛都立了起来。
钟辛有点愧疚，董晴和自己天天见面，按说是走得最近，但自己和严岩的这点事反倒是她最后一个知道的。
董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愣了足有一分钟，才干笑了一声：“这什么时候的事？”
钟辛才刚离婚，现在就和严岩在一起。就是傻子也不会相信俩人以前毫无瓜葛。这么一想，倒也没必要分辩了：“其实也有一阵了。大概一个月以前吧。我们同居了。”
“亏我这么久还蒙在鼓里。”董晴想到李梦星被自己怒斥了一顿，然后从此不来上班，心中不免有些不悦起来。
她白了一眼向晓敏：“你早都知道了？”
晓敏赶紧解释。“我也是刚知道的，这家伙嘴严得很。”
虽说都是闺蜜，但也讲个亲疏远近。董晴和钟辛朝夕相处，消息反而不如赋闲在家的向晓敏灵敏，也难怪她不高兴。
气氛有些尴尬。钟辛知道这事也无从解释。这件事情她本来并没准备主动讲出来，如果不是晓敏那天来问她，她原本想再等半年才公开的。
但离婚期间，她没少找闺蜜们诉苦，三天两头地讨伐吴晨诚，却偏偏略过新恋情这一部分，似乎也有失公道。钟辛自觉理亏。
董晴马着个脸，也不说话了，只是一口一口地嘬着手中的红茶。
晓敏笑着圆场：“哎呀，这是好事啊。咱们都该替钟辛高兴。严岩多好啊，金龟婿啊，学历又高，技术又好，他在互联网能挣不少钱吧？”
“这我倒真没问过。”钟辛和严岩同居，两个人都没有提过钱的事情。平常买菜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的，以他俩的收入，这钱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两人都没有计较。
董晴阴阳怪气地放下茶杯：“少不了。”
钟辛有些难过。正好晓敏的手机响起来了，晓敏最近线上的公众号和线下的少儿编程培训都在寻求拓展渠道，因此电话微信格外多。她的LV袋子里装了三四个手机。一时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个手机响了，手忙脚乱地一通找。
好容易拿起来一只，却看是个骚扰电话，晓敏把电话摁掉。
“最近联系杂七杂八的人多，还都是不同摊子的事情，分了几个手机，几个微信号，太乱了。”
“你可以在一个手机上设置多用户，每个用户对应不同的账号，还可以实现应用隔离。就不用同时拿这么多手机了。怪沉的。”谈到技术，钟辛本能地就帮朋友出方案了。
“什么多用户？”
“你拿过来我帮你。给我你最常用的手机。”
晓敏把手头的新款MatePro递了过去。钟辛拿起来在手机设置界面里点点戳戳，一会儿就设置好了。
晓敏和董晴一看，果然屏幕上多了一个用户的浮窗。一点进去，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手机，微信、QQ、微博都是崭新的，可以用独立的账号登陆，看上去和一只新手机没有两样。
钟辛捉着晓敏的手，输入指纹。
“我再帮你把浮窗隐去，不同的用户，开屏用不同的指纹就可以切换了。最简单的，你可以设置左手进主号，右手进小号，或者一个指头一个号。只要你愿意，多少小号都行。既方便，又不容易弄混。”
“这是什么黑科技？”
“什么呀，这是常见功能。号称出轨利器，渣男保护神呢。”
“天，这倒是，一只手机，神不知鬼不觉的有两套系统。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对，连切换都是这么隐蔽。谁会注意到每次开机用不同的手指呢。”董晴也有点被吸引住了。
“多用户系统之间不但可以用不同的手指切换，还可以用不同的开机密码，开机手势切换。总之要多隐蔽有多隐蔽。
很多出轨男都用这功能开小号，这比多带一个手机实用多了。根本不用怕老婆翻手机。电视里那些一翻手机就暴露了的，要么是蠢人，要么是编剧根本没接触过现实生活中的渣。”
“这年头出轨也有技术含量了。”晓敏咂舌，看来王进勇到底吃亏在智商不够上，出轨都明明白白地被抓包。
“开发这个功能的人真是缺德了。”董晴和向晓敏想到一块儿去了，同声说道。
“你们想多了。”钟辛笑起来，“咱们是不做个人用户数据保护，所以觉得奇怪。但企业端保护的时候哪个不考虑多用户场景。技术都是相通的。这功能移植过来顺理成章啊。”
钟辛满脑子是应用、功能、技术，思维和一般人不一样。董晴看着好友，虽然还是有些气她疏远自己，但终究对钟辛还是欣赏居多。
钟辛心中委屈，也不好再辩解。晓敏适时地将话题转移到孩子们身上。阳光房里的下午茶才又顺利甜蜜地进行下去。
“你看他们仨，年龄差这么多，还能玩到一起。也是缘分呐。”
吃完了晚饭，孩子们才散去。董晴和张一舟在卧室准备睡觉。董晴又想起白天钟辛的事情来，心中还是不舒服。
严岩倨傲可厌；李梦星麻烦不断；钟辛隐瞒自己，小饭团的闺蜜里自己是最后一个才知道消息的人。几件事情交织到一起。董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气哪一样。
她气呼呼地说：“难怪姜律师跟我说钟辛不争孩子抚养权，只求速度离婚呢。原来是有了新欢。自然孩子也不重要了。”
“你看问题也太表面化了。钟辛对孩子怎么样，你看不出来吗？”平心而论，张一舟要比董晴客观很多。
董晴翻了个白眼。
张一舟笑：“她老公也未必是真要孩子。咱们几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你见过他家吴晨诚对孩子的态度，以前不是还抱怨过那位是甩手大爷吗？咱家开派对，他来过几回？接送都不带接送的，你又不是看不到。”
董晴不说话了，张一舟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眼睛都没抬地笑：“你呀，你就是吃醋了。气她有了爱情，不要友情。这不是你们女生的通病吗？”
董晴没好气的坐在梳妆台前，拍着脸上的精华液。这一点张一舟说得并不准确。除了爱情，友情也是会引发醋意的，更何况女生之间那种微妙的亲疏远近的排名。
董晴真正在意的，更多的是钟辛把自己放到了小饭团闺蜜的最后一位。想明白这一层，董晴忽然惭愧起来。自己这不跟幼儿园的小姑娘一样了吗？谁跟谁要好，谁跟谁玩得多，小姑娘之间才要计较半天。
钟辛和自己在公司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一路扶持过来，自己的哪件事她不是鼎力相助，怎么自己就只看到这一点小事呢。想想今天白天对待钟辛实在有点不够礼貌了。
董晴开始后悔起来，她往床头走去，想拿手机给钟辛发个信息道歉。
张一舟见妻子突然走过来，有点慌张，他马上将手机屏幕黑掉，换了一只手，重新开屏。只两秒中的功夫，他又一脸坦然地在妻子眼前翻看今日新闻了。
董晴眼中骤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