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楼耸立，玻璃倒映着完整的北京冬天干燥晴朗的蓝天。科技园中心B座，DB公司北京研发中心马华宇的独立办公室，磨砂的玻璃门紧紧关闭着。门口的巨大发财树，一左一右，都顶着一头绿油油的大叶子，像两个滑稽的小太监耷拉着脑袋，静候着上位者的批示。
马华宇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电子表格，下意识地抿上了嘴唇。不用说，他正在做着今年的绩效评估。
手下几位经理，白思孟有超高的人员流失率，但总体完成了开发任务，他的担子重，马华宇还是给了个符合预期。
刘清远表现中规中矩，但他管着的应用部门也很重要。虽然刘有让他不舒服的地方，但职场上不能锱铢必较，给他太低不合适。因此马华宇给刘清远和白思孟一样，给了个符合预期。
老秦今年的测试部出了大问题，7.1升级事故可是折腾得不小，虽然转型敏捷开发之后测试部有了起色。但这属于员工自下而上自主创新推行的项目，和老秦这个领导关系不大。所以马华宇给他一个低于预期打发了。
董晴今年硕果累累。7.1升级事故漂亮地兜底，8.0敏捷开发模式转型，临近年关，还接手了上海研发中心的转移工作，生生在24层拉起了新摊子。虽然公司已经指派新的经理来接手前端，但前期招聘培训这些繁琐事务，确实是董晴以一己之力撑起来。
所以今年经理之间这个卓越的位置要留给董晴了。
Alex业绩难看，但他是自己人，最近又贴心地帮了自己不少忙，马华宇毫不犹豫给了他一个优秀。
评完了经理，马华宇又转去看了看几位技术负责人。
与经理绩效考核不一样，技术负责人的工作成绩不由马华宇一言堂认定。他们因为专业性较强，会有直属经理和上级架构师写评语，虽然最后的定夺权还是在马华宇手中，但这些评语也非常关键。
与往年不同，今年参加绩效考核的技术负责人只有三位。
钟辛有专利，又有新项目，Anchor和刘清远给出的评语都非常正面，卓越的名额非她莫属。
贾战勇挑重担，白思孟也不吝好评，但他前期7.1的事故有直接责任，后期又因为出轨和小王那件事，在整个中心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给个优秀，算是鼓励。
相比之下李冲就比较平平了。没有亮眼的成绩，他本身也是养老型的，董晴的评语也很平淡。Anchor更是直言方城一体机发展到现在，软件框架需要大的重构，言下之意对李冲今年的躲懒很是不满。
马华宇就手给了他一个低于预期，完全不用费脑筋。
评完之后，马华宇看了看名单，两个卓越的名额都给了女生，这让他不禁有点犹豫起来。因为公司惯例每年的升职名单必须要从当年评定为卓越的人选里来。难道今年要同时给两个女生做升职？
不同的级别在升职的时候要求也是不一样的。P7以下，只需要当年绩效是卓越，经理申请就可以晋升了。
但P7到P8，需要三年卓越以上；P8到P9以上更需要连续5年卓越。并且这些高职级的晋升都需要报到总部批准。如果是走技术路线，还需要经由技术委员会评审。
马华宇查了一查，发现钟辛和董晴都到了升职的门槛。
如果今年的两位升职人选都是男生，马华宇不会觉得有什么怪异。但是两位都是女生，马华宇开始有点担心了，阴盛阳衰，这是不是有点影响不太好？
钟辛和董晴之间拿掉哪一个呢？马华宇有些举棋不定。
手机响起来，马华宇皱起了眉头，是他的夫人，某大大学教师。
“你妈今天又直接进屋了。不是跟你说过把钥匙拿回来吗。孩子在家做听力，冷不丁地窜出来一个人，被吓了一跳。”
马华宇闭上眼睛，至于了吗，就算女儿一个人在家，爷爷奶奶进来了，也不能吓成什么样子啊。
他们夫妻经济实力不俗，在西城区同一个小区买了两套房，父母住一套，小家三口住一套，保持着传说中最完美的一碗汤的距离。按理说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婆媳矛盾。但近年来不和谐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
本来一开始还好，老人和媳妇都相安无事，但随着这些年自己升职，挣钱越来越多，父母也明显底气更足了。
母亲问他拿了三口之家那套房子的钥匙，说是心疼他忙，时常要过去帮他们打扫。其实家里有保姆小时工，打扫做饭根本不需要他们动手，更别提劳动老人了。马华宇说了很多次不需要了，母亲总也不听。
反正她拿着钥匙，想起来就直接进屋去逡巡一番。时不时地把家里的孩子和夫人都吓一跳。
马华宇的夫人是军官的子女，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的，自身又实力不俗，在高校任教。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职业习惯，对其他人都难免有几分倨傲，就算是公婆也不例外。
婆婆这**裸的越界行为，她如何能忍，已经和马华宇说过多次去把钥匙拿回来，但这话马华宇开不了口，也就一直敷衍着。
今天又是这样的事情，马华宇也是心烦。
“行行行，我再跟我妈说一声。对了，我今天晚上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
“又是哪儿来的人？”
“成都的，售后技术支持的总监来了。得去应酬应酬，省得以后老和我们研发扯皮。”
马华宇随口编了一个借口，反正他说什么都挺象。
市区高档的天鹅湾小区，夕阳正在西下，屋外的阳光已经毫无暖意，但红彤彤的光透过玻璃窗占据了半个房间，在暖气的烘托下，依然显得颇为热烈。
李梦星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她刚刚睡了一个下午觉。做码农的时候，她可没有这么清闲过。
周遭很静，隔壁北漂夫妻为了省几块生活费而发出的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仿佛已经是几个世纪前的记忆了。过去的一切都久远起来。
她现在住的高档小区，均价十万一平，虽然好，但这房子是马华宇租的，离她的目标还挺远。
李梦星仔细地盘算起来，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能最大化自己的利益，她需要好好想想。
金丝雀也是需要脑子的。马华宇只道她是一个举目无亲的北漂傻白甜，却不知道她是一个写过上万行代码的程序媛。
有时候，她装着对他一脸崇拜，马华宇也一脸享受。李梦星心里也不免疑惑，但凡马华宇看过她过的代码，也不至于如此轻信她是个没脑子的傻白甜啊。
开门的声音传来，李梦星忙站了起来。
马华宇面前，又站着那个充满了崇拜和感激的小女生了。毕竟自己救她于困顿中。马华宇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李梦星端上来的炖品。
“马总怎么又不开心了啊。公司里又有谁烦你啦？”
马华宇笑了：“谁敢烦我？”
“这倒也是。以前我看到你，都不敢抬头的。”
“那现在呢？”
李梦星嘤咛了一声，扑进他的怀中。马华宇抱着佳人，忽然想起来，她和钟辛董晴都认识。他于是问道：“你说钟辛和董晴这两个，要提拔一个。你会选谁？”
李梦星眼中一动，她故作为难地沉吟起来。
曾经，她崇拜也恨过的人是钟辛，但也正是拜她所赐，她走上了和钟辛截然不同的路。她现在感觉不错。
过去很多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她都拥有了，或者正要拥有中。眼界开阔之后，奢侈品包包对她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钟辛那个严岩给她买的名牌包包不过是互联网公司内部的优惠品，而她已经可以直接在金融街买正价品了，钟辛在她心目中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倒是董晴，今天白天还在发微信和她沟通说今年因为李梦星请假了三个月，绩效考核只能评低于预期，自然也没有升职了。李梦星虽然不在乎，但也是着恼。
眼下更是没想到马华宇直接就把这个报复的机会送到了她眼前。
李梦星犹犹豫豫地：“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啊。我是觉得辛姐的专利可是实打实的敲键盘敲出来的，相比之下晴姐做管理这个就虚了很多啊。”
“你这么说可是瞧不起做管理的了。做管理里的学问可深了去了。比你们写代码只难不容易。”李梦星的回答马华宇很满意，这符合她涉世未深的人设。
李梦星撅起了嘴：“马总，我都说了我不懂了。你还偏要问。”
“也是，你才刚从学校出来几年，能懂就怪了。”马华宇大度地笑了。
“我也想得差不多，不过今年你这个经理做得不错啊。不提她也有点说不过去。”董晴是李梦星的经理，这点马华宇倒是很清楚。
李梦星有点不服气地说：“经理做得不错，是不是也要问问我们底下的人啊？”
马华宇心中一亮。没想到李梦星这个傻白甜，倒说了一句有用的话。单从业绩上来讲，董晴列为经理中的第一是显然的。但是如果加上员工评定，那么自己可以做文章的余地就大了。
他决定效仿技术负责人的评审制度，给几位经理也来个360评价，每位经理由自己指定三位员工打分，然后把这个分数做为升职的依据之一，这样也体现了民主和公平，谁都说不出话来。
马华宇笑着对李梦星说：“好，我给你一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李梦星的牙轻轻地咬上了他的耳垂：“人家要先找你报仇。”
马华宇哈哈大笑。
从李梦星那里出来，马华宇给Alex打了个电话：“给我三个你手下信得过的员工名单，我在系统里发一个针对你的360评价邀请。”
“好的，马总，名单我这就给您。”
做为经理，Alex对360评价不陌生，他秒懂马华宇的用意，连忙把和自己关系好，听话老实的三个员工名单交了上去。马总这是给自己放水呢。他这个马前卒没有白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