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湘听到谢姝的话，心里一喜，可再看到封浔失落的神情，又不由凄惶。
她爱的，不爱她，可是，他爱的，却又偏偏对他不屑一顾……
呵！
当真是上天弄人。
凄惶过后，又是愤怒。
谢姝这个贱人，凭什么对她喜欢的人不屑一顾！？
她以为她有多好吗？
分明也是和她一样不干净的人了！凭什么还在子烬面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喻湘嘴角扯出一抹阴毒笑容。
突然，眼泪流下，她望着封浔，楚楚可怜道：“子烬，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设计姝小姐和七皇子在一起，可是……可是如今事已成定局，我就算是后悔，也无济于事啊……”
谢姝不是要羞辱自己么？
如果，她也失了清白，变成人尽可夫的女人之后，她还会高高在上，自鸣得意么？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
羌莫咳嗽顿止，瞪着喻湘，第一次生出恨不得掐死她的冲动。
云楚和云逸两兄弟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严肃与郑重，如果事情是真的，他们父皇必是不会轻易同意让这二人在一起的。
柏舟和彦鸿则在第一时间看向自家殿下，目露担忧，他们不知，将姝小姐视若性命的殿下该如何承受这一消息。
在看重女子闺誉的时代，没有哪个普通男人愿意接受一个失去清白的人做妻子，更遑论一个必会登临大宝的尊贵男人。
——无关风月情爱，只是男人尊严问题。
如果封浔一意孤行要让谢姝站在身侧，成为一国之母，一旦天下人知道这件事，不止会受他国耻笑，就连国内百姓也会因为倍感羞耻，甚至有可能闹出大乱。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之于君主的重要性，人尽皆知。
封浔却完全不知两个属下的担心。
当他听见喻湘的话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自责与心疼。
如果他在处理喻湘的事情上，更加狠决，不要顾及那个老道的话，是不是阿姝就不会受这些苦？
如果他能派更多人去大理寺监视羌莫和喻湘，这两个人是不是就不会逃出来，这样，他的阿姝是不是就不会这般难过了？
进来的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他的阿姝情绪不对劲。
他以为是因为受刑，没想到，竟是如此么？
封浔的心疼得一颤一颤的，恍惚间，他又想起老道的话——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万物瞬息变化，作为人，我们能把握其规律，却不能改变。”
“你虽智多近妖，聪明过人，在宿命面前，你所能做的，要么是迎难而上，要么是避而弃之。”
“如此，你还是不改初衷，依旧继续下去吗？”
“是……”
眼角莫名湿润，这一刻，封浔很想上前去抱抱她。
然而——
“你还敢提阿佑！”
不待封浔上前，谢姝听到喻湘的话便骤然大怒。
众人惊异看她，不解她为何如此。
毕竟，在外人面前，她素来都是温婉乖顺的，在相熟之人面前，也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
除了封浔，在场没有一个人见过她失控的样子。
而见过她失控的封浔，像这次般激烈的，也不过是上辈子她误会他杀死谢子淇的那一次。
“你根本没有资格提他！”谢姝不管其他人，一听到喻湘还拿云佑做筏子，胸口处的戾气便压制不住。
她咬着牙，死死盯着喻湘的侧脸，蓦地，她突然抬手——
“阿姝，不要！”
见状，封浔冲过去，将她手中的匕首打掉，同时，一脚将喻湘狠狠踹到羌莫面前。
既然与羌莫有约定，这一脚，封浔自然可不能像之前那样毫不保留地使出全力。
但是，不过五分力，也足以让喻湘一个弱女子遭罪了。
一口喷出，溅在羌莫身上，羌莫虽然怪责她不听劝告，非要惹事，但见她如此，到底心疼。
自己的胸口还疼得厉害，却已经奔上前将人揽到身边。
这边——
“放开我！放开我！”
谢姝见喻湘从自己手里逃脱，虽然心里早就知道这次自己杀不了她，可总是不甘心。
她不断挣扎，可封浔却怎么也不肯放手，还转而站到她面前，试图阻挡她看喻湘。
封浔的本意是不想她因为不值当的人再受刺激，可这种表现在几乎失去理智的谢姝眼里——
就是他在护着喻湘，护着这个跟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抬起眼睛，瞪他，哑着声音，问：“你让不让开？”
封浔狠狠一震。
她的瞳孔充血，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恨意。
这个眼神，他很熟悉，因为，上辈子，他就见过了。
此时再见，痛彻心扉的感受再次袭来。
一颗心如坠冰窖，全身血液冷却。
他很想顺从她，可是，他不能。
“阿姝，你现在不能杀她。”封浔艰难出声，他想解释，可嗓子干哑。
张了张嘴，他的解释未出声，便听到她朝他大声呵斥：“滚开！”
伴随而来的，还有“啪”的巴掌声。
这一刻，屋内，空气凝重，寂静无声。
有羌莫在，喻湘受此重伤，还未昏迷，她倒在羌莫怀里，看着似乎已经癫狂的人，嘴角笑容越咧越大。
当见封浔被打后，她又心疼地望着他，然后，瞪着谢姝，眼神阴毒如蛇蝎。
柏舟和彦鸿即便不知道原因，也肯定不会忤逆封浔的吩咐，更遑论，他们非常清楚，自家殿下之所以阻止姝小姐杀死喻湘，完全是为了姝小姐的性命着想。
至于云佑和云逸两兄弟，他们虽然焦急于云佑的下落，可这时候，在没有弄清楚事情前，他们也不好轻举妄动。
而封浔——
侧脸火辣辣地疼，饶是他，在这巴掌之后，也有一瞬耳鸣，可见谢姝下手的力道有多大。
没有因为她大庭广众之下打他的脸而感到羞恼气愤，反而心疼地盯着谢姝的手，问她疼不疼，一边想拿起她的手看一看，却被谢姝挡开。
谢姝的一只手腕被封浔牢牢抓住，力道不重，却让她难以挣脱。
“我再问你一次，你让不让开？”眼眸狠厉，谢姝的另一只手掐在封浔抓自己的手上，五指深陷。
这段日子待在暗室，没有条件，原本修剪圆润的指甲长了，她下手的力道又极重，不过一会儿，封浔的手背就被掐出五个指甲印。
青紫中泛着点点血迹，看起来好不瘆人。
然而，封浔就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弯腰向前倾，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
“阿姝，你不要生气，我给你解释好不好？”他软言劝她，语气宠溺。
可谢姝却丝毫不领情，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冰冷，刹那间，封浔产生好像自己不顺从她，她又会再次将自己视为仇人的错觉。
“我不要你的解释，我要你让开，你听见没有？”
手上力道不减，谢姝完全没有留情，那狠辣的样子，好像要把封浔的肉都扣下来。
封浔面不改色，柏舟和彦鸿二人却变了脸色。
“姝小姐，殿下都是为了您好，才打算放过这个女人的，您千万别怪他啊……”
“这几日，他为了您，寝食难安，就没有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次好觉，他待您的心，您还不知道么？”
彦鸿语速飞快，瞅着封浔的手，额头都急出了冷汗——
殿下啊，就算您纵容姝小姐，也不是这么个纵容法啊……
柏舟同样也道：“姝小姐，殿下很喜欢您，他会为您报仇，不会让您白白遭罪。”
殿下还有心绞痛的毛病，看到姝小姐这般，必定又受了不小刺激，身为医者，他非常清楚，此时此刻，自家殿下定是在咬牙忍着的。
喻湘听到柏舟说封浔会替谢姝报仇的话，顿时怒火中烧，如果不是现在她内伤严重，说不出话来，她定是要与他好好说道一番的。
怎么说，心里清楚明白是一回事，可到底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喻湘知道封浔不喜欢自己，也知道封浔不会放过自己，但是，她就是不会承认，不会面对，他不喜欢自己的事实。
封浔，是喻湘从儿时起的梦想与执着。
所有人都以为当谢姝听到柏舟和彦鸿的话时，能稍稍恢复理智，冷静下来。
然而，谢姝没有。
她仍旧那么用力，用力地用手指扣着他的手背，血与肉已经陷进了她的指甲缝里。
她感觉得到，却无动于衷。
“让开！”
“阿姝……”
没有用内力去抵挡她的力道，手是真的很疼，可他知道，阿姝更疼。
封浔伸手想抱抱她，却被她侧身避开。
然后，他便听到她不带一丝感情地丢下一句清泠泠的话：“不让开，那就放开！”
冷如冰渣子的话，砸到他面前，让他心口又是一痛，紧紧抽在一起，令他几乎难以呼吸。
眼底一红，他强制抱住她，不顾她挣扎，紧紧抱住。
之前他一直注意，避免自己伤了她。
可在这时候，他甚至忘记了她身上有伤，用力之大，像是要将她压进自己的血肉里，从此再也不分开。
“阿姝，我不放开！我死也不会放开你！”
他吼她，目眦欲裂，如墨凤眸，划过血色。
他懂她。
她说的“放开”，不是简单地放开，让她过去。
而是，让他彻底放开她。
她想要离开他。
这个念头一起，毁天灭地的暴虐在体内乱窜，这一刻，封浔想将所有人都杀了。
然而，不待封浔有何行动，谢姝便尖声喊道：“那你死就去死！”
所有的暴虐化为心痛，密密麻麻如针扎。
封浔埋在她的颈项中，就是不放开她。
她挣扎着，踢打着，叫骂着。
“滚开啊！……你放开我啊！……啊！”
“阿姝，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他温声哄她，什么毁天灭地的想法也没有了，他只希望她不要再痛苦哭泣了。
谢姝挣扎不开，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云楚，蓦地喊道：“楚王爷，你抓住她，你快抓住她啊！”
云楚也被她惊到了。
可好不容易得她看一眼，云楚忙不迭问：“姝小姐，云佑在哪里？”
听到云楚提到“云佑”，谢姝眼睛有片刻迷离，尔后，又霎时溢满泪水，“云佑……云佑……”
“云佑已经死了！”
谢姝的话如平地惊雷，落下，便惊起一片震惊。
云逸似是不敢置信，整个人已经僵住。
而云楚则艰难问：“你说什么？”
“我说，阿佑死了，云国的七皇子云佑……死了！”
谢姝说完，腿一软，若非封浔揽着，她已经摔下了。
“是这个女人害死小七的？”未及等到她的回答，云楚已经向喻湘冲去。
封浔没有回头，听到声音，便道：“彦鸿，柏舟，拦下他们！”
云楚止步，狠声厉问：“皇子浔，你这是要和我国作对吗？”
喻湘杀了云国七皇子，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于公，他要给他父皇一个交代；于私，云佑是他真心相待的弟弟，他，必须为他报仇。
封浔解释：“羌莫是苗疆圣子，一旦杀了他，对云国没有好处。王爷，你也应该清楚，皇上不会为了替七皇子报仇就杀了他。”
羌莫的身份，封浔也是这几日调查对方时，才偶然发现的。
尽管，他从羌莫言行中，清楚羌莫来自苗疆，也知道羌莫身份不俗，可是，他没有想到羌莫隐藏得如此之深，竟是苗疆圣子身份，而他的家族也是苗疆第一大家族——赫连。
之所以流落中原，是因为有人眼红三代圣子皆是出自赫连家，便在疆主面前诋毁赫连家，说他们心存异心。
在猜忌之下，赫连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最后，在赫连家受到重创之际，疆主联合叶家血洗了整个赫连家。
而赫连羌莫不知何缘故，逃了出来。
疆主想推叶家的人做圣子，可是，叶家之人到底差了赫连家人不止一点半点，一年后，新上任的叶圣子便被轰下台了。
而恰在此时，赫连羌莫没死的消息，传遍整个苗疆。
赫连家族出了三代圣子，每一任圣子皆能力出众，而赫连羌莫更是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天赋异禀的一任圣子。
所以，现在，不知内情的苗疆人都在等待他的回归，等待他带领苗疆走进新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