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儿，那天，敏珠告诉我的人，她说，她没有下毒害丽贵妃。”
停顿一下，镇国公极为肯定地朝太子湛道：“她不会骗我，她这回该是阴沟里翻了船，落在人家为她挖的陷阱里面了。”
“宋丽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
太子湛咬紧牙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充满愤怒的谩骂。
沉吟半晌，镇国公没有瞒他，道：“太子，以臣推测，此事……或许与她无关。”
“嗯？舅舅何出此言？”
太子湛黑着脸，问出这句话时，语气也不太好，似是不太满意镇国公的话。
镇国公不过瞟了他一眼，便开口解释，道：“据太医院人所说，丽贵妃此次是真的小产了。她入宫多年，虽说后来得了皇上的青睐……”
“但是，以丽贵妃的聪明，她应该很明白后宫女子仅仅依靠宠爱是不会长久的，只有生子傍身，才是真正在宫中立足了。”
眉头紧锁，太子湛问：“舅舅的意思是，宋丽那个贱人不会拿她肚子里的孩儿算计，此次，她与母后都是被人算计了？”
“也不尽然，只是，臣说的是以大多数的后宫女子的生存之道。”
“即便这件事是不是她以身算计母后，宋丽……孤必将处之。”
听到太子湛不经大脑的气话，镇国语声稍冷，“太子，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冲动。”
“舅舅，一旦孤知道母后有何不测，孤一定会送她去给母后陪葬的。”
太子湛没有妥协，直直看向镇国公。
镇国公少有地无言，然后，长叹一声，道：“湛儿，你还是太冲动了……”
从此处可以看出，太子湛为人虽然狠辣，可对他母后能有一份孝心，也是不可多得。作为辅佐之人，镇国公自然还是愿意看到他有着这一面的。
可是，太子湛若真冲动了，倒也叫他失望了。
太子湛挑眉，眼角眉梢间略有自得，道：“舅舅放心，孤做事有分寸。”
镇国公只颔首，却没有应话。
他此时，又在想困扰他多日的问题。
自从听说自己的妹妹给丽贵妃下毒，致其小产，然后又被打入冷宫后，镇国公心里就一直心存疑虑。
直到派人去冷宫探望何敏珠，听到何敏珠说她没有下毒之后，这份疑虑便越来越大了。
不管是出于哪方面，何敏珠的话，镇国公肯定是无条件相信的。
他不能直接否认丽贵妃与此事无关，否认她有可能会真的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只为扳倒何敏珠。
毕竟，他就是这种人——为了家族兴耀，可以放弃自己的夫人与姬妾，还可以放弃自己的庶子。
可是，只要想到当初无意中得到的消息……
比起丽贵妃，他，其实更怀疑另一个身居高位的人。
忽地，镇国公抬眼，目光严厉，朝太子湛问道：“太子，你对你的姑姑，还有印象吗？”
“姑姑？哪个姑姑？”
先帝有不少女儿，他有不少姑姑，这么一问，太子湛还真没反应过来，是哪个姑姑了。
“太后的女儿，贞英公主。”
镇国公的语气略重，太子湛手指轻轻一握，然后，淡声道：“她在的时候，孤年纪尚小，没什么印象了。”
年纪虽然尚小，可还不在于真的没印象了。
贞英公主，先帝和萧太后的老来女，从出身起便受尽荣宠，为人恩怨分明，爽朗大方，太子湛记得他小的时候，与这个活泼如朝阳的贞英姑姑还是很好的。
可是，那一天，他顽皮跑去御书房寻他父皇，那时候，父皇还是比较看重他的这个太子的，便让玩累的他去御书房后殿歇息。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恰好听到御书房父皇与佟公公说话的声音，还没有听清楚，他就玩心大起，想偷偷走出去给他们一个惊吓。
然而，他一只脚还没有跨出殿门，就见父皇将书案上的折子全部扫在地上，并大怒道：“贞英那个没脸没皮的下作娼妇，她是要把我们皇家的脸都丢干净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皇要这么说他的贞英姑姑，他想说贞英姑姑对他很好，每次出去看到好玩的都会带回给他。
他想出去说的。
可是，面对父皇的怒火，他把脚缩回去，捂着嘴退回去，继续躺在软榻上假装睡觉，生怕父皇发现刚刚的自己在殿门后偷听他们说话。
——他与父皇亲近，可他也谨记母后的话，不可以惹怒父皇。
后来，回去昭阳宫，他把这件事告诉母后，母后只略微思考半晌，然后，摸着他的脑袋，严肃地告诉他：“湛儿，从现在开始，不要再亲近贞英。”
他不乐意，急急连声问为什么。
母后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语重心长地向年幼的他陈述一件不可避免的事实。
母后说：“湛儿，你记住，在皇家，最忌讳的，就是问为什么。”
皇家，利益共存、弱肉强食、明争暗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要你想往上爬，不想在斗争中成为他人的垫脚石，那么，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你都必须不顾一切，牺牲所有地继续走下去。
年幼的他，还想继续反驳，母后只一句话便打消了他所有的不情愿。
“湛儿，你不听母后的话，是想要失去你父皇的宠爱吗？”
皇家的孩子，有几个是单纯的呢？
为了维持父皇放在自己身上的宠爱，他选择远离那个牵着他小手走遍大街小巷的贞英姑姑。
他以为自己的疏远，贞英姑姑会难过的。
可是，那天，贞英姑姑过来想牵自己的手时，自己避开了，他看到贞英姑姑退后一步，朝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便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在转身之际，他不太理解贞英姑姑的眼神，后来，长大后，他再次回想起来，便知，贞英姑姑的眼睛里面，没有难过，只有看透一切的了然与洒脱。
后来，他几乎没怎么见到她的身影了，久而久之，他也忘了曾经有这么一位姑姑。
最后，他听到了她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