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宫，此时，灯火通明。
何皇后躺在美人榻上，正在问询太子湛的情况，得知太子湛受伤的手臂已经可以拿东西了，不由放心下来。
可一瞬，心头的火气又突突冒起。
把茶盏随手掷在矮几上，茶杯与茶盖相互撞击，碰出叮当响，响在春花的心里，令春花原本想要开口求情的又咽回去了。
“该伤的不伤，不该伤的偏偏伤了，说说，养着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何皇后盯着春花，眼神凌厉，面容狰狞。
春花跪地，忙磕头求饶，“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她必须减轻娘娘的怨气，否则，秋月的惩罚就会越来越重。
春花趴在地上，眼眶含泪，却硬生生地把眼泪逼回去。
何皇后的乳娘章嬷嬷见她如此，心有不忍，上前替何皇后耸肩按摩，力道适中。
待感觉到何皇后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时，章嬷嬷才斟酌开口劝道：“娘娘，秋月她们对您自是尽心尽力，忠心耿耿的，您的吩咐，她们必定已经尽了全力。”
章嬷嬷居然为了其他人求情？
何皇后心有不满，睁眼紧盯章嬷嬷，想看穿她有何的意图，可章嬷嬷眼睛里面有的只是对自己的疼爱与关怀。
对张默默地疑虑消散，何皇后不置可否，重新闭眼，舒适地靠在美人榻上，没有说话。
春花良久不见何皇后刁难于自己，不由慢慢抬头，却见章嬷嬷朝她使眼色让她先退下去，忍下去的泪水又重新涌进眼眶，看着章嬷嬷，春花无声感激，然后悄悄退下。
“娘娘——”
章嬷嬷停下了动作，见何皇后看她，她弯腰凑近何皇后耳旁，捂嘴，悄声道：“虽然这次宜宁公主没有什么事儿，可咱们到底还是成事儿了的。”
何皇后眼中划过喜色，可一想到未央宫那位只是昏迷不醒，就忍不住气怒，道：“成什么事儿？！要是真死了，才是真成事儿。”
以前，是那贱人堵她的心；现在，贱人好不容易死了，就换贱种来堵心。
哼，既然贱人死了，贱种就应该也跟上去才对啊……
还活着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和以前一样和她的湛儿争太子之位吗？
休想！
何皇后是她伺候长大的人，章嬷嬷自然清楚何皇后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可她也不说其他，只说：“娘娘，您哪，就应该放宽心。太子已经长大，您该相信太子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这些事情。”
何皇后没有立即回应章嬷嬷的话，她盯着架上的一盏琉璃灯——
琉璃灯裂了一条缝，这条缝是她难以言喻的疤，也是轻轻碰一碰，就会疼得厉害的疤。
记得那时，柔妃受宠，所有妃子都要避她的风头，包括自己这个一国之母。
后来，柔妃生下了皇子，为表示对他们母子的喜爱，睿帝给孩子取名为“佑”——柔妃是多大的荣宠，才能让她的孩子得此殊荣啊……
她恨吗？自然是恨的。
可是，恨又怎么样呢？
不是柔妃，就是其他女人，何皇后看得很清楚，明白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太子。
还记得那日，柔妃带着不过三岁的云佑过来向她请安，不管心里怎么想，她们面上的关系总还过得去。
她热情地接待母子二人，让云佑进内殿和太子湛玩。
她和柔妃正谈得投契，心想，柔妃当真如她的封号一样，柔到了极致，却又不失学识涵养，这样的女人，也难怪皇上宠爱她了。
这时，却听到内室传来重物摔倒声，随之而来便是孩子的啼哭声。
她们万分惊愕，柔妃是为云佑，而她则是为太子湛。
何皇后又急又躁，生怕太子湛顽劣欺负了云佑，触了柔妃母子的风头，在皇上面前不好说话。
正想进内殿看看到底发生何事，却听宫人通传皇上过来了。为此，她只能和柔妃一起停下，迎接皇上过来。
而皇上进门时还面带笑容，可一听到云佑的哭声就忙跑进内殿。
见云佑坐在地上，又忙把云佑抱起来哄着，瞧见太子站在一边，首先不分青红皂白地臭骂一顿。
看着只有九岁的儿子又气又恨又委屈的眼神，何皇后却只能偏头忍痛不看他。
之后，还是柔妃劝下皇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太子湛因为功课做得不错，得了皇上赏赐的琉璃灯，正玩得不亦乐乎。可云佑进来也想玩，太子湛不让，争执间，太子湛就不小心推了云佑一把。
得知事实，柔妃教育云佑不可如此蛮横，可皇上却更是气怒太子湛不懂得谦让幼弟，又狠狠骂了他一顿之后，就让太子湛把琉璃灯给弟弟玩。
她看得出来，太子湛很不愿意，可在她的暗示之下，太子湛最后还是把琉璃灯给了云佑。
然而，谁都想不到不过三岁的孩子会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物件，就那样儿狠狠地扔在地上，一直滚到太子湛的脚下。
何皇后看得清楚，那一刻，她的儿子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恨。
后来，琉璃灯终究没有让云佑得了去，因为云佑不要了。
太子湛把琉璃灯捡起来，金黄色莲花型的琉璃灯裂了一条缝，太子湛在那条缝上仔细摩挲了好一阵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从此，何皇后再也没有见太子湛碰过琉璃灯一次。
思及往事，何皇后心中仍是充满恨意。
她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是啊……湛儿这么优秀，本宫该相信他的。”
“相信谁？”
呼听熟悉的洪亮声音传来，何皇后猛地睁眼，看到来人，连忙起身，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睿帝走到美人榻，撩袍坐下，老态的脸依然能看出年轻的英俊。
何皇后觑眼看他，不知他深夜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若说过来让她侍寝，何皇后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她深知，自柔妃那个女人死了之后，他们之间，只剩下装模作样。
“朕问你相信谁？”睿帝重复进门时的问题。
“臣妾说，相信湛儿。”何皇后心里忐忑，面上却仍做从容。
“相信他什么？”睿帝再问。
何皇后不知其意，只能斟酌道：“近来，湛儿懂事了许多，臣妾正和章嬷嬷说，相信他越做越好。”
睿帝冷冷瞪着何皇后，突然，他起身，一巴掌朝何皇后呼过去，怒骂：
“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