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谢姝在山里已经待了三天了。
山里的生活肯定比不上侯府,可谢姝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也是个能吃苦的女孩子,再加上上辈子在西凉皇宫也过了一段难过的日子,所以,谢姝适应得还不错。
更何况,荀殊待她还是极不错的。
起初,谢姝清醒时,脑袋昏沉,还未发现自己身下躺着的是舒服锦被,之后发现了,也不敢开口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把她送回家去——
毕竟,既然能让她尽量舒适,说明对她真没歹意,可如此,把她送回家不是更好么?
渐渐熟悉之后,有一次见荀殊打猎回来时还捧着一盒新鲜糕点递给她,谢姝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随即,便见荀殊用一种令人难懂的目光看着自己,说:“你的腿伤得很厉害,轻易移动,这条腿就废了。”
听完这话,谢姝再想到他那目光,就觉得那是看白痴一般的眼神儿了。
因为,她的腿自己知道,确实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这三天,谢姝待在山洞里面,为了更多地了解外面的情况,她时不时地和荀殊说话,而荀殊也一改明月教教主不近人情的作风,有问必答。
荀殊甚至还给谢姝普及江湖上的知识,一来二去的,谢姝和杀人不眨眼的明月教教主还真成为了朋友。
荀殊也问过她,难道不怕他吗?
谢姝非常讶异,反问他,她为什么要怕他?
荀殊看出谢姝说的是真心话,心生喜悦的同时,也不由有些怅惘。
夜幕低垂,夷涞山树木茂盛,月色洒在山中,映出层层亮光。
谢姝手枕脑袋,躺在锦被上,呼吸绵长,似乎睡得极好。
此时,荀殊坐在一边,靠在山壁,静静凝视她的睡颜,黑沉深邃的眼睛里面有着白日面对她时没有的柔软。
手指不自觉动了动,他伸出手,竖起食指,修长指尖在空中点划——他正在描摹她的容颜。
安静沉睡的少女,眉眼间少了两分娇艳,却多了三分温婉,这样的她,看起来才更符合她平日在众人面前的表现——
十分温顺、听话,令人忍不住想把所有好东西全部送到她面前。
他极其认真地描摹,每一笔,每一划都非常轻柔,好像他的手真的在她的脸上轻抚,不忍用力,生怕伤到那娇嫩的肌肤。
最终,他的描摹落到她的唇上。
她的唇形如樱花花瓣,十分好看,唇色不染口脂,却是非常自然的红粉色。
荀殊看得极其入神,不经意抬眼,不防对上一双如水清澈的眼睛。
四目相对,二人一瞬无言。
随即,荀殊便听自己轻声道:“你头上有只虫子。”
谢姝瞅了瞅他举在空中的手指,眨巴眨巴水润的眼睛,然后,明白过他的意思,眼睛瞬间睁大。
“啊——”
谢姝尖叫坐起身,手一个劲儿地拍打弄头发,发丝飞扬,嘴上念叨,“臭虫子,臭虫子……”
荀殊轻咳一声,掩在面具下的脸不自觉红了起来。
他淡淡道:“已经走了。”
谢姝没理他,沉浸在赶虫子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虫子走了。”荀殊拔高声音,再次提醒她。
谢姝停手,似有些委屈,“真的走了?”
荀殊肯定道:“嗯,被你打掉了。”
看着她披头散发,隔着发帘,水润双眼惊惧不已,荀殊的眼睛里面有浓浓笑意。
谢姝白了他一眼,“想笑就笑吧!”
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造型肯定像个疯婆子一样,可是,能怎么办,她胆子很大,却也很小,就是怕这些虫子。
当然,只远远看着她也不怕,可要是拿到她面前,她可以吓破胆。
这事儿怪谁呢?
当然得怪上官少陵。
如果不是这家伙小时候拿虫子捉弄她,让她有了心理阴影,她也不会害怕成这样儿。
想到刚才那虫子居然待在她头上,谢姝就恨不得把满头头发都给削了,太恶心了!
荀殊瞧她撅着唇,鼓着腮,仍然不肯放过她的头发,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不由嘴角轻抽。
他状似好奇问:“为什么这么怕虫子?你看起来不像如此胆小之人。”
他是知道她害怕虫子的,但是,却始终不知原因。
当然,刚才他也不是明知她害怕还故意吓她,纯粹就是顺嘴一说。
说完之后,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可现在,有那么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了解她的机会。
听荀殊这么问,谢姝倒是也不隐瞒,道:“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时候,我躺在床上养病,他来我家,偷偷把一只虫子放到我脸上。”
“等我醒来,那只虫子就爬到我的鼻子上和我对视……”
似是想到当时情形,谢姝依然是又气又怕,“你说说,一醒来就碰到这么大个惊喜,以后还能不怕嘛?!”
“确实要怕的。”
原来如此……
浓密眼睫垂下,掩盖其中嫉火,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抬眼看她,状似开玩笑地问她:“他害你这般,需不需要我去教训教训他?”
“教训?”
谢姝没想到荀殊还会这样说,顿时哈哈一笑,大气摆手,道:“不用,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已,再说了,他用虫子吓我,我下回就往他床上放了蛇,吓得他有半年不敢一个人睡。”
说来,她和上官少陵两个人还真是这么闹着长大的,就这样到现在没有反目成仇,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正如他害得她对虫子有心理阴影,她害得他对狗有心理阴影,两个人其实都半斤八两,谁也不欠谁的,才能继续往来。
荀殊瞅着她毫无芥蒂的笑脸,突然,幽幽问她:“你和你这个朋友感情很好?”
谢姝自然而然地肯定,“当然很好啦,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
这交情可不是盖的。
上辈子,她怕虫子的事情,封浔知道后也问她原因,可她不敢说,因为深知这男人醋性大,要知道和上官少陵有关,不是上官少陵倒霉,就是她倒霉。
当然,上官少陵倒霉和她倒霉不是一个概念,毕竟,封浔是只会在床上让她倒霉。
这辈子,听到荀殊这么问,谢姝可是没有半点隐瞒,有啥就说啥,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然后,她就对上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