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浔没有看谢姝，锐利深沉的目光打在蓁蓁身上，意思很明显——
快滚！
蓁蓁受惊，忙起身，无措地看向谢姝。
谢姝脸色极其不好，但也知道今日她不可能再继续下去，冷漠地瞟了封浔一眼，视线再对上蓁蓁时，已然变得温和如初。
“很高兴认识你，今日和你的谈话很开心。”
此话一出，室内温度再次下降，几乎足以相媲外面的刺骨严寒。
“是，能让姑娘开心，是奴家荣幸。”
蓁蓁屈膝施礼，身体微僵，心里直打鼓，她真担心门口这个长得极好看的男子会突然过来拍死自己。
瞧见蓁蓁脸上僵硬的笑容，谢姝有些无奈，“那你先回去吧，有机会再见。”
此话一出，封浔轻吸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指微曲，似是想要做什么时，又一顿，终究没有出手。
蓁蓁低头应了一声“是”，就转身快步离开，经过封浔身边的时候，她差点儿没腿软。
只因对方正偏头看她，凤眸平静，蓦地，却卷起层层骇浪，阴鸷诡谲，盯着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蓁蓁忙不迭快速离开，推门进房，关门，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下。这时，到蓁蓁方觉得自己真正活过来，只是，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呢？
想起刚才那道阴冷目光，蓁蓁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不行，她必须去问问莲姨，这两个人的身份。
这般想着，蓁蓁压下不安，去找老鸨莲姨。
这厢，看到蓁蓁离开，彦鸿十分自觉地把门关上，站在外面当门神。
不过这么片刻，谢姝已经调整好自己，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疏离却不失礼貌，好像站在面前的人不过是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阿姝。”封浔痴迷地盯着她明艳妍丽的小脸，口中不自觉喃喃。
其实，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她身边。他看着她在谢震和老侯夫人怀里娇憨撒娇，看着她兴起捉弄府内小孩儿成功后扬起明媚至极的笑容，看着她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他也看着她在夜深人静时静默遥望夜空，落下满身寂寥，每每这时候，他总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嵌入他的骨血之中，然后，他们再也不分开。
可是，他不敢。
威远侯府的防卫于他而言，如同虚设，能挡住他脚步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浔殿下特地寻我，请问有何贵干？”谢姝无视他亲昵的称呼，开门见山直接问。
浔……浔殿下？
“浔殿下太生疏，封浔太见外，子烬不好听，听起来就像自尽。唔——阿浔，我叫你阿浔好不好？”
“好。”
“我叫你阿浔，那你就叫我阿姝吧！”
“好。”
“那以后阿浔就只能让我叫哦！”
“好，只能你叫。”
“哈哈，阿浔，你怎么什么都‘好’呢？”
因为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你啊！
恍惚耳畔还能听见她愉悦明媚的笑声，封浔身躯微震，嘴唇翕动，却什么都说不出。
见封浔一直没有回应，本就不想与他待在一个空间里的谢姝，准备告辞，“如果浔殿下无话可说，那我就先走了，浔殿下请便。”
话落，谢姝就准备绕过他离开，不想经过他身边时，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地剧烈挣扎，封浔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面色一白，缓缓松开她，改为拦在她面前。
“不愿让我碰，那你现在可是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
“浔殿下此言差矣，并非我连话都不想和你说，而是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可是，我有话说。”
谢姝默然，转身坐回刚才的座位，她不想离他太近，曾经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厌倦的清冷薄荷味，此时闻来，只觉得前世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简直可以说是闻一次，便恨前世的自己一次。
一辈子那么长，她到底是凭着什么就认定自己一定不会厌倦呢？
“浔殿下既然有话要说，还请快说，我的时间很宝贵。”
谢姝重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也不管封浔，端起就要喝，不想却听封浔问：“在青楼喝茶，你不怕被下药么？”
下意识顿住，刚才他没进来时，自己不知道喝了多少，怎么不见得有事？
暗自翻了个白眼，谢姝没理他，只是，有些人不是你不想理，就能不理的。
封浔直接将她手中的杯子拿过来，轻抿一口，随即又理所当然地把杯子递到她眼前，“我尝过了，没有下药，你可以喝了。”
不眨眼地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谢姝眼神淡漠，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封浔眼神微涩，执杯的手指一紧，眨眼又恢复风流矜贵的模样。坐在她对面，知道她不会再想拿他喝过的杯子，他收回手，继续握着被她拿起过的杯子。
修长指尖来回摩挲染了点点胭脂的杯沿，他方才便是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喝的，这种行为，让近来焦躁郁闷的他终于有些微愉悦。
“阿姝，你想要拿下玉仙楼？”
蓦地，谢姝听到他的问话，眼波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看到他同样也在这里的时候，她就知道瞒不住了。
“浔殿下，这种私人问题貌似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话落，“啪”声响起，谢姝眼皮一跳，见封浔丢掉方才捏碎的杯子渣片，然后，从怀中抽出雪白帕子慢条斯理地一下又一下地擦着染血的手掌。
“阿姝要乖，你如今心中有怨，我便给你时间，但是，我的耐心有限，我说过的，你逃不掉的。所以，不要再这般不顾忌地隔开你我距离，相信这个后果不是你愿意看见的。”
低着头，刘海遮住他修长的凤眸，谢姝不能看清他眼中情绪，只能看到鸦青色凤翎在他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封浔这是准备拿威远侯府来威胁自己？
她清楚地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生气。
如今，威远侯府是她的逆鳞，封浔又怎能这般毫无顾忌地触碰它呢？
“呵，浔殿下——”
封浔抬目，一眼便见到那双清澈透丽的眸子正不避不让地盯着自己，眼中的狠厉是他曾经看过的。
不同的是，曾经是对着别人，如今是对着自己。
“难道你不知我这人最喜冒险？不让我做的事情，我偏要做。既然浔殿下说有那么一个‘后果’，那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看最后结果如何。”
谢姝挑眉，唇角勾起的弧度没有一丝温度。
见她如刺猬般竖起全身利刺，封浔似有所感，抿唇，他突然出声解释：“我不会再对威远侯府和谢氏出手。”
此话一出，谢姝止不住大笑出声，眼角笑出泪水，用手抹掉，却越抹越多。
见她如此，封浔放在身侧受伤的手却握得越来越紧，雪帕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多。
他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他并不和她解释前世那件事情并不是他做的，是因为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么，说再多也不过是借口，更何况，这件事的确与他有关，且也是在一不小心下由他间接促成的。
谢姝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依旧笑个不停。
前世的幕幕场景在脑海中一一闪过，爷爷病逝、奶奶殉情、爹爹五马分尸、哥哥一剑割喉、微芳惨死刀下……
这一刻，谢姝突然生起浓烈恨意，若非残存的一丝理性，她或许会在这一刻与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