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碧!”
“豆..豆娘?”
“你终于醒了,头还疼吗?”
垂眸看向姚子碧被敷上草药的额头,豆娘轻声询问。
“不..不疼了。”
姚子碧微微摇头,又眨了眨眼,才半明半昧道:“我们现下在哪儿?”
“在斯炎大叔的家里,是他救了咱们。”豆娘笑着说道。
“斯炎大叔?”
“就是你寻来的那位猎户,他正好在溪边歇息,见你晕倒,便将你带了回来,而后又带着人来将我与赞花儿救下。”豆娘说道。
“原来..是他。”
姚子碧凝眉想了想,可始终无法记起那位救命恩人的长相,只记得他乃一名猎户打扮的中年男子。
“来,喝点水,瞧你嘴干的,都裂开了。”
随后,豆娘便搀扶着姚子碧缓缓坐起,喂她喝水。
“你的手...”
这时,姚子碧才发现,豆娘的左臂被两块板子夹着,并吊在脖子上,而右手臂亦被纱布缠了一截,上面还渗着血迹,衬得白色的纱布愈显刺目。
除此外,她的脸颊上亦有深浅不一的伤痕,只是不再冒血珠子了,仅剩红印。
垂眸一看,她已然换过衣裳了,看不出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断了,斯炎大叔给上药包扎的,当时为了护住赞花儿,便伸手去挡了一下,就磕在了石头上。这只手不碍事,能动,只是从手腕至臂弯出被划了条长口子,流了许多血罢矣。”
豆娘说得轻松,却令姚子碧心下一沉,自责哽咽。
“都怪我..都怪我...”
“若不是我非要闹着走金牛道,便不会让咱们遇险,更不会让你与赞花儿受伤了,我...”
姚子碧泪眼婆娑,无语凝噎。
“好啦!我们不是没事儿了吗?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想啊,接下来的路,定会越发顺遂。”
豆娘轻拍着姚子碧的后背,言笑晏晏。
“还疼吗?”
姚子碧抬手,轻抚着豆娘的脸颊,满目心疼。
“不疼了,斯炎大叔的草药很管用,清凉沁脾,擦过之后很快见效。”豆娘笑着摇头。
“不晓得会不会留疤。”姚子碧担心道。
“反正我又不是以色侍人的小娘子,就算留疤亦无妨。”
豆娘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豆娘,再怎么说,你亦是...”
“姚小娘子醒了吗?”
房门忽被推开,一名看似与姚子碧年龄相仿,皮肤黝黑,身材高挑的二八少女伸个脑袋进来,看向房中二人,待见姚子碧已然苏醒后,遂走了进来。
“脑壳上的包还疼吗?”
她直接走向床边,指着姚子碧的额头,操着当地方言。
“不疼了。请问你是...”
“她便是斯炎大叔的女儿斯琴。”豆娘赶忙介绍。
“多谢你们父女的救命之恩。”
姚子碧立马翻身坐起,向斯琴行礼。
“哎呀!举手之劳罢矣。”
斯琴摆手,粲然而笑,随后道:“你们饿不饿?阿爹让我来叫你们用膳。”
咕噜——
闻言,姚子碧与豆娘的肚子很有默契地同时叫响。
“噗哈哈哈...”
斯琴见状,冁然大笑。
“呵呵...”
姚子碧与豆娘面面相看,讪讪而笑。
“原来这便是达摩戌,没想到,在这么个层岑峻壁,森若戈戟的地方,居然还藏着一个如此有规模的小村庄。”
挽着豆娘,跟随斯琴行走在达摩戌的小道上,姚子碧左顾右盼,惊叹不已。
原以为,此处作为一处驿站,即便有村落人家,亦只是房舍几间罢矣,何曾想,这个小村落虽然有些年生了,但许多房屋皆已按照现下流行的穿斗结构修筑而成,细观街上的房屋构造,均为一层或两层前店后院式的典型蜀北民居风格,与宜宾县的房屋构造大同小异。(注:穿斗式木构架多用穿枋把柱子串联起来,形成一榀榀的房架;檩条直接搁置在柱头上;在沿檩条方向,再用斗枋把柱子串联起来,由此形成了一个整体框架。广泛用于江西,湖南,四川等南方地区。)
整条街不大,亦不长,从头至尾只有百丈远,斯琴带着二人走完这条街后,便径直来到了尽头处的一个大院落。
“我们村里的人都是一块儿用膳的,吃大锅饭。”
回头冲二人莞尔一句后,斯琴便推开了院门,率先跨了进去。
“阿爹,我带豆小娘子与姚小娘子来用膳啦!姚小娘子已然苏醒,并无大碍。”
人未至,声先到,斯琴扯着嗓门,高声大喊。
“豆小娘子?”
闻言,姚子碧扭头看向身旁的豆娘,微微挑眉,笑得揶揄。
“咳!谁叫我没个姓氏,便总是被人误以为我姓豆。”
豆娘一摊双手,面露无奈。
“嘻嘻!那要不要跟我姓,改名为姚豆娘?”姚子碧窃笑道。
“姚豆娘?呵!算了吧,豆小娘子便豆小娘子。”
豆娘抽了抽嘴角,堪笑堪无奈。
“快来坐!”
待二人跟随斯琴走进正堂后,斯炎便起身向其热情招手,又将周围的村民介绍与她俩。
姚子碧冲其颔首微笑后,又将其飞快地打量了一番,这才忆起,他确实乃当初自己在溪边所遇见的那位中年男子。
斯炎与斯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皆是黑高个,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看似不像汉人长相。
“二位小娘子,这一路可甚是不易啊!”
“是呀!咱们这儿的路特别难走,别说你们,就是我们本地人亦经常在那条山路上出事。”
达摩戌的村民皆淳朴憨厚,得知二人滚下山崖险丧命后,似感同身受一般,纷纷攒眉苦脸,对二人关切不停,并将好酒好肉推至二人面前,让他们先动筷子。
“多谢诸位。”
向众人道谢后,姚子碧与豆娘便拿起碗筷,夹着大坨肉吃。
“来来来,大家开动!”
见二人开始埋首用膳后,斯炎便唤着村民齐动筷子。
“我们都是吃柴火饭,食不重味,糙米粗酒,不晓得合你们胃口不?”斯琴小声问道。
“甚好!”
姚子碧笑着点头,而后拿起酒壶,为自己与豆娘各斟一杯。
“唔..可是糙米酒?”
豆娘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后,遂看向斯琴,好奇询问。
“没错!口感如何?夹口吗?”斯琴点了点头,随即问道。
“醇香厚重,且性烈上头。”姚子碧说道。
“嗯,我们这儿的糙米酒确实上头,你们浅酌便可,切莫贪杯,小心喝醉。”斯琴好意提醒。
听闻此话,姚子碧与豆娘相视而笑,皆未开腔。
“斯琴,你们这儿的糙米酒是如何酿造的?”
三杯酒下肚后,姚子碧才放下酒杯,向斯琴请教着这糙米酒的酿造手艺。
“我也不会,我帮你问问我阿爹。”
说着,斯琴便伸着脖子朝斯炎喊道:“阿爹,咱们这个糙米酒是怎么酿造的啊?”
“你咋突然对这酿酒感兴趣了?”斯炎笑问。
“我帮姚小娘子问的。”斯琴如实道。
“哦?姚小娘子懂酿酒?”
斯炎看向姚子碧,笑着询问。
“我家原是开酒坊的,后来自己也在酒坊里谋过事。”姚子碧说道。
“原来如此。”
斯炎点点头,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后,便开始介绍起这糙米酒的酿制方法来。
“皆是先祖留下来的因陋就简之法。”
“先将糙米洗净,再放入井水中蒸煮,待饭蒸熟后,便可进行摊凉,而后加入曲粉混合搅拌,最后放入酒罐中进行发酵,次日再加一些井水进去,并将酒罐放入暖和的地方,用稻草盖上保温,等到半个月后,便可蒸馏出原浆糙米酒了。”
“接下来,便是陈酿,待香味稳定后,便可取出品尝。”
“不进行量质摘酒吗?”姚子碧问道。
“量质摘酒?那是啥?”
斯炎不解,面露疑惑。
“就是对蒸馏的原浆进行摘取,摘头去尾,取中酒。”姚子碧解释道。
“额..没听说过这个法子。”
斯炎摇了摇头,看向身边的村民,问道:“你们知道吗?”
“不晓得嘛!”众人皆摇头。
“姚小娘子,为何要量..什么摘酒呢?直接蒸馏出来不就得行了吗?”
斯炎又看向姚子碧,好奇打问。
“咳!是这般的,刚蒸出来的酒性烈而味燥,多饮易使人产生不适,而最后出来的酒味道又很淡,只有中间部分,才是口感最佳者,所以,掐头去尾,留下最合宜的中酒作为原浆用以陈酿,才能最终陈酿出绝美佳酿来。”
姚子碧放下筷子,向村民耐心讲解着“量质摘酒”的作用与方法。
“原来还有这个么法子。”
听完后,众人茅塞顿开,当即便要姚子碧为他们演示一回量质摘酒。
“正好我那坛酒发酵了十三日,可提前拿出来蒸馏。”有人道。
“那晚膳后,我们便跟着姚小娘子学学这量质摘酒。”斯炎立马道。
随后,众人便拿起碗筷,大口用膳,待到晚膳毕,便簇拥着姚子碧与豆娘前往那名村民的宅院里,进行蒸馏摘酒。
“子碧,你与这酿酒一事真是有着不解之缘呀!走哪儿都少不了要与人切磋一番酿酒手艺。”豆娘笑着打趣。
“谁叫我是姚子碧呢!”
姚子碧解颐,远眺着达摩戌夜晚的风景,借着星光与灯火,这才将整个村落的布局看清,原来,这个被翠柏包围的小村庄因山就势,以“弯木”错落于山脊间,云雾缭绕,手可摘星。
“豆娘,我们定能否极泰来。”
面对这样的瑰丽美景,姚子碧豁然开朗,拉着豆娘的手,郑重其事。
“嗯,一定会!”
豆娘紧握住姚子碧的手,笃定点头,亦抬眸骋怀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