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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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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酒,口感清洌,却不寡淡,甘甜,而不腻口,虽微辣,但又不会刺痛舌尖,可谓诸味纷呈,神妙莫测矣!”

公元1098年,戎州(今宜宾)流杯池内,一群衣着素雅的名流士绅正围坐于六角亭内的石桌旁,赏深篁幽翠、听泉水叮咚、品杯中美酒,可谓优哉游哉矣。

一阵清风拂过,吹散酒香四溢的同时,亦摇曳着其中一名身着士人服、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儒雅男子之衣摆,撩拨着他之心弦,让其微醺之意更甚。

只见,他左手支头,右手执杯,微斜上身,摇晃着影青瓷杯中的白酒,呢喃而语,“姚公取此泉水酿酒,甚清而可口,饮之令人安乐,不若,便唤其为‘安乐泉’,如何?”

语毕,他微微抬眸,看向众人,并向其中一名衣着最为精致的男子调皮地眨了眨眼,憨状可掬,“姚公,你觉可好?”

“哈哈..能让鲁直兄为此泉命名,实乃此泉之福矣!安乐安乐,安神而快乐,好名儿。”

被唤作“姚公”的那名男子点点头,亦眨眼回之,冁然而笑。

“这姚子雪曲酒色似泉,酒味甘甜而柔和,多喝不上头,如饮泉水,这多亏得姚公取安乐泉水用以酿酒,因而,姚子雪曲能成为戎州第一酒,这安乐泉功不可没呀!”另一人笑着附和。

“在来戎州之前,老夫已然十五年滴酒未沾,可来到此地后,老夫深感此地‘瘴乡炎峤,疾疬易乘,非酒不可以御烟岚雾也’,恐为瘴疠所侵,故晨举一杯,后因友人推荐,有幸尝得姚公所酿之‘姚子雪曲’,连饮数日之后,已然上瘾,不仅如此,自己这风疾之症亦好转不少,因此,‘安乐’二字,又代表着否极泰来,顺风顺水矣!”

被唤作“鲁直兄”的那名男子抬手举杯,莞尔笑语。

“唔...”

而后,忽又微蹙双眉,垂首敛目,令众人不解。

“鲁直兄?”

姚公俯身向前,凝眉看向鲁直,面露疑惑。

“咳!”

稍许后,鲁直才回过神来,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并望着空空如也的影青瓷杯,醉意更甚,“呈上笔墨!”

“笔..笔墨?”

一旁伺候的仆从瞪大双眸,看了一眼面颊泛红、双眼迷蒙的鲁直,随后又看向姚公,待见姚公向自己点头示意后,遂上前一步,躬身俯首,“是!小的这便去安排。”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名仆从便端来文房四宝,毕恭毕敬地放于鲁直面前,并为其将酒杯与杂物等一并拿走,好让其尽情地挥毫泼墨。

姚子雪曲,杯色争玉。

得汤郁郁,白云生谷。

清而不薄,厚而不浊。

甘而不哕,辛而不螫。

老夫手风,须此晨药。

眼花作颂,颠倒淡墨。

鲁直随即提笔,笔酣墨饱,龙飞凤舞间,已然作诗一首。

“啪!”

将狼毫小笔随手一掷,整个人一松,如释重负般跌坐回石凳之上,笑望着自己的信手之作,双眸愈显迷离。

“好诗!好诗呀!”

其余众人皆纷纷起身,俯首望去,赞叹不已。

姚公将此诗反复吟诵之后,捋须而笑,“鲁直兄仅仅只是通过品酒,便能窥一管而知全豹,将这酿酒的过程看得真切细致,以山谷飘荡的白云来形容酒蒸汽凝结时所产生的白雾,可谓形神兼备,实属妙哉!”

“某倒是认为,‘姚子雪曲,杯色争玉’此句才是张皇幽眇,尤为精粹矣。”其中一人道。

“哦?何以见得?”

听闻此话,姚公饶有兴味地看向他,并微微侧头,唇角轻扬。

“世人皆道,姚子雪曲酒味醇厚、香气怡人,殊不知其色泽与外观亦是出类拔萃。”

说着,他便指向盛于杯中的美酒,继续道:“鲁直兄善品酒,更懂赏酒,以一句‘杯色争玉’,将姚子雪曲那晶莹通透的酒色与美玉相较之,可谓精妙绝伦矣!”

“嗯嗯,说得在理。”众人皆点头。

“那鲁直兄,此诗之诗名为何?”有人问道。

“唔..诗名?”

已然半醉的鲁直掀开眼皮,瞅了一眼面前的诗文,又看向不远处的那半杯美酒,遂长臂一伸,将其拽入跟前。

“滴答”一声,杯中酒水撒出数滴,澄澈剔透,滴落至石桌上面,随即化作一滩水渍,被阳光一照,竟反射出了翠绿的柔光。

“当当!”

他抬起食指,轻敲杯面儿,杯中酒水随之荡漾,涟漪频生,一圈儿又一圈儿,在淡青色的杯中,灵动生姿。

众人见状,皆屏息凝神,不再多言,静待其下一步动作。

“安乐泉酿美酒,美酒亦使人安乐舒心,因此,老夫认为,这泉水与酒水皆乃安乐泉,唔..那此诗便名为‘安乐泉颂’吧。”

“砰!”

言罢,头一耷拉,便昏睡过去。

“鲁直兄!鲁直兄!”

众人上前,对其又推又喊,不过,却始终无法将其从梦中唤醒......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众人皆以为鲁直醉酒昏迷,岂不知他已然梦魂入兰亭,于溪流竹林间,感受着曲水流觞的雅韵与惬意。

北宋绍圣四年,谪居戎州的黄庭坚,在“姚子雪曲”中寻得了心安与快乐,自此便与戎州结下不解之缘,并以一首《安乐泉颂》,将“姚子雪曲”发扬光大,闻名北宋。

此后,《安乐泉颂》便在戎州酒界口口传诵,既见证着宜宾博大精深的白酒文化之发展,亦拉开了元末明初酒江湖之序幕。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是黄庭坚对过往与故人的唏嘘感叹,而在公元1370年,因“姚子雪曲”重出江湖,诗中的“江湖夜雨”变为现实,于宜宾这么个边远小县,打造了一个没有刀光剑影,却有酒香肆意的酒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