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瑾知道她嘴里的“他”说的是当今圣上，也是她的那个便宜父皇，但是看那人态度，估计也是不会认她的。
不过那手指轻轻的拂过沈安瑾的脸，沈安瑾不敢动，感受着指尖的温暖，也感受着一股异样的感觉。
即便不能想认，但是有些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又如何会改变，想起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的样子，听着眼前人的呢喃，沈安瑾细细分辨自己和那个人相似的地方。
“那我可有像你的地方？”
秦湘云听到沈安瑾开口提问，唇角上扬，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像他的地方，也像我。”
说着突然低了头，黯然道：“不过我老了，本来你的眼睛最像我，他曾经说最喜欢我的眼睛，乌黑灵动，可是十六年足够蒙了灰，足够黯然失色。”
沈安瑾心中不忍：“既然……陛下安排你我相见，应该马上就会让你从冷宫里出来了……”
秦湘云却摇摇头：“我不在乎了，当初走进那重重宫门，为的不过是那点少男少女的情爱，如今情爱不在，我还何必非要待在那深不见人的地方，在哪里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更何况经过了那么多年，现在相看只能生厌，以前的执着不过是舍不下你，总想着见你一面，现在见过了，知晓你活着，过得很好，我就别无他求了……”
沈安瑾听着不对劲儿，连忙说道：“你什么意思？”
听出沈安瑾语音里的急切，秦湘云赶忙解释道：“别瞎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又何苦在这个节点给大家添堵。”顿了顿又接着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这件事情即便他知道了个中缘由，又能如何？当初是他不经调查就降旨发落，那兴国公府不过是暗地里的勾当，现在推翻之前的案子，那就是在当着天下的人的面打他自己的脸，他如何愿意？”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原本是看着跳跃的烛火，现在转过头来看着沈安瑾说道：“所以，这件事情解决到什么地步，都不必强求。”
其实这番话不必秦湘云说，沈安瑾自是料到的，但是她没料到的是，这个受尽折磨的女人面对这么些年的苦楚，此刻却能这般坦然的面对这一切，她看的比她透。
不过她虽然处处淡然，但是唯独提到“他”的时候，眼波里还是有星光流转，那些波辉为的不过是年轻时候的情谊，可是作为男人，权利江山似乎总是比女人重要，所以不论当初多么恩爱，但是只要是为了自己的皇位都能舍弃。
这个世界上“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帝王又能有几个，就说大明宫里那个爱杨玉环爱到沉迷歌舞舍弃朝政的唐玄宗，即便为了求妃子一笑，能够调动全国驿站送荔枝，艳羡了天下多少女子，可是当安禄山的铁甲闯入了长安，他被天下人诟病的时候，杨玉环还是成为马嵬驿旁一颗歪脖子树上的冤魂，担当了祸水的角色，成为他不圣明的理由，以熄灭天下人的怒火。
天依旧阴沉沉的，马车轱辘碾压着有些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面，在这样寂寥的清晨里，愈发清冷。沈安瑾很困，一夜未眠，再加上这具身子一向柔弱，所以靠着车壁阖了眼，但是即便是这样，她的脊背也挺的发直，给人的感觉不过是假寐而已。但是她呼吸平稳绵长，清瘦的肩甲此刻愈发的显得单薄，很让人讶然，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是怎么把永云城搅得人心惶惶。
从镇国大将军赢取平妻进门，原来的镇国将军夫人沈安瑶就成了全永云城的笑话，而兴国公是个更大的笑话，原来门庭若市的兴国公府门口，现在却成了全永云城最清冷的贵族府邸，偶尔有几个下人会背着行李从角门鬼鬼祟祟的趁着天没大亮就离开。
有知情的人看见了就会交头议论，“这兴国公府真是要衰败了，三天两头的就能看见下人们往外溜，还有那个嫁到塞雨国的九小姐，就是现在的逸王妃不也搬出去住了，这是要撇清关系啊，你说这大难临头的她就只顾自保，真是没良心啊！”
另一边就有人反驳道：“这也怨不得人家自保，这兴国公眼下得罪的是上头那位，谁能保得了他，这夫妻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更何况一个姨娘生的庶女了……”
有不知情的就问道：“哟，这是怎么说的，那九小姐不是嫡女么？”
那知道点实情的立马就露出得意的表情，对那个问话的人露出一脸“你这都不知道的？”的表情说道：“你没听先前就有人传，这九小姐其实是庶女，后来塞雨国指定要与兴国公的嫡女联姻，原来这兴国公只得一个嫡女就是八小姐。谁知那八小姐偏偏看上了顾大将军，也是那模样家世都摆在那呢，永云城里多少姑娘往上扑呢，这八小姐自然也就倾心了。可这联姻的圣旨一下来，这八小姐就不干了，这死活不同意，这八小姐的声母，也就是大夫人这就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庶女呢，这不就把庶女抬为嫡女然后待姐出嫁了……”
那听完这番话的人，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难怪连镇国大将军都要休妻呢，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些弯弯呢？”
想了半天又问道：“诶？你怎么对兴国公府的家事知道的这么多呢？”
那人神秘兮兮的看了一眼周围，看没人，才偷偷附在那人耳旁说道：“我家姑姑原来就是这府上的一个老妈子，前两天刚刚偷溜出来，说是兴国公府要倒大霉了，这再不逃就要牵扯到下人身上了，也顾不上卖身契不卖身契的，先保命再说。”
那人有些疑惑：“兴国公到底是犯了啥事，怎么还连累上府里的下人了？”
那人又是撇了撇周围，然后说道：“知道前些天倚翠楼因为打架关了好几天的事情吧？”
见那人点头，又接着说：“什么打架啊，那根本就是刺杀，听说那天皇上正微服私访去了那，结果就遇刺了，后来查出来这事与兴国公有关，连皇后都被关了起来，这接下来可不就收拾兴国公了么！”
“你说这兴国公他图什么呢？”
“谁知道呢？估计嫌自己命太长了？管他呢，这帮人是死是活干咱们屁事啊，不说了，我还得回去给我婆娘倒夜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