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亮晶晶的，在烛火下闪着些细微的橘色光芒，长睫被泪水沾湿了，黏在一起，新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淌过小小的鼻子，流入鬓间，随后又变成一颗小小的珍珠滚落出来。
“爷爷……”弯弯口里还在喃喃低语，肉肉的小手抓着万随舟的被角，手指蜷曲着，捏成一个小小的粉拳，这是得有多不放心才会哭得睡着了还这么警惕呀。
萧祁看着毫无防备的睡意朦胧的弯弯，心头狠狠一跳。
弯弯似乎察觉到眼前有人，长睫轻颤，似乎要醒过来，脑袋轻轻转动时，萧祁又见她脸上滚过两行泪珠。
泪水沿着先前的晶亮泪痕往下滑，刚流下脸颊滑到被褥上便化作了颗颗洁白的珍珠。
萧祁眉间一抽，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丝惊异，却如同黑水潭中蹦出的红鲤鱼一般转瞬即逝，眸中再无别的色彩。
“萧哥哥……”弯弯朦朦胧胧只见瞧见一个熟悉的轮廓，下意识地喊了萧祁。
想起前些日子询问控水一事时弯弯的回避态度，萧祁假装没有瞧见刚才那番异象，转身出了门，刻意避开弯弯即将苏醒的片刻。
弯弯哭得太久，醒来时还双眼模糊，肉肉的小手随便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房间里却并无萧祁的身影。
“萧哥哥？”弯弯脑子懵懵懂懂的，茫然地四处张望一圈，确认房间中确实没有萧祁的身影，一股小小的失落涌上心头。
不过眨眼间失落便被希望代替。
方才她在睡梦中时突然记起人鱼血可以解百毒。
只要让爷爷喝下自己的血就可以好起来了吧？
弯弯满是泪光的眼中又燃起一股小小的希望。
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弯弯匆忙从万随舟身边起来，还贴心地给他掖了掖被角，圆圆的猫眼中满是坚定，“爷爷，弯弯一定会保护好您的，爷爷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事不宜迟，弯弯匆匆奔去厨房，趁没人的空当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又翻箱倒柜拿出一个白瓷小碗，撸起袖子，又白又胖的藕臂立即露了出来。
尖刀上映出了弯弯的半张小脸，恍惚间弯弯几乎有一种它冒着寒光的错觉。
一想到它会在自己身上割出很疼很疼的伤口，会染上殷红的血液，弯弯就禁不住像只受惊的猫咪一般发抖。
不管了，救爷爷要紧。
弯弯狠下心，小小的贝齿咬住唇边，抬手举刀，闭上眼睛割了下去。
“弯弯！”萧祁一声大喝阻止了弯弯的动作，刀刃在弯弯手腕毫厘之处堪堪停住。
萧祁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愠怒，喊出弯弯名字时声线几乎都撕裂了。
“你在做什么？”萧祁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夺过弯弯手中的刀，抓起她的手腕，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她无恙之后眼中汹涌的怒意和担忧才缓缓平静下来。
弯弯很少见他如此激动的样子，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小小的人儿又矮了一截。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弯弯即使救人心切也不可做此愚钝荒谬之事，谁告诉你要这么做的？”
怒气虽褪去，萧祁仍旧有些暴躁，眼波如同汹涌的海浪，像极了那日风暴中的闪电。
弯弯低着头，手上用了些力气，想要将手抽出来，萧祁察觉到她的无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有些粗鲁了，眸光一晃，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内疚，手松了一圈，轻轻撩起弯弯的衣袖，遮盖住了她的手腕，似乎这样做便可以抵挡住刀刃一般。
“没有人告诉弯弯，”弯弯像是做错事了一般，仍旧不肯抬头，“只是……只是……”
萧祁不追问，心里越发愧疚。
如果他有能力治好先生，弯弯就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了。
不知不觉间，萧祁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将保护弯弯的多数责任乃至弯弯心情好坏的责任都担负在了自己身上。
“萧哥哥，弯弯跟你说实话吧！”
弯弯突然抬眸，圆圆的眼睛里又布满了水珠，明净的眼中满是血丝，疲惫不堪的小脸满是泪痕，说话间又从眼中滚出几滴眼泪，刚滑下脸颊，透明的泪珠便化作颗颗珍珠，叮叮咚咚地砸在地面上。
萧祁也是第一次见如此悲痛的弯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竟忘记回避弯弯流泪成珠的异象。
弯弯用衣袖蹭干净脸上的泪痕，抽抽搭搭道：“萧、萧哥哥，其实、其实弯弯是海里的小人鱼，所以弯弯的眼泪可以变成好多小珍珠，人鱼的血可以解百毒，所以弯弯才想、想用自己的血救爷爷……”
说罢，弯弯又委屈得大哭起来。
“别着急，”萧祁人生第一次完全的仓皇起来，“我有办法救先生，但是弯弯你答应我不许再割自己。”
弯弯泪眼朦胧地抬眼看他，总是信任单纯的眼中竟生了些犹豫。
“萧哥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萧祁挤出一丝宽慰的笑，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
“弯弯信萧哥哥。”熟悉的阳光再次弥漫上弯弯小小的脸蛋。
夜色已深，到了熄灯就寝的时候，萧祁仍旧不放心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一直守在她旁边的矮凳上，等着她沉沉睡去后才离开她的房间。
这一夜有萧祁的护航弯弯睡得格外踏实，一夜连梦都没有做，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晌午，灿烂的阳光透过小窗一直照到了弯弯的脸上。
弯弯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完全苏醒后往昨夜萧祁坐的方向望去。
但是那里却没有萧祁。
而是她的哥哥万越驰。
“弯弯你醒啦？”万越驰见她醒了便起身迎过来，他的眼窝也红红的，想必这两天也是在悄悄的哭，看向弯弯时的笑容都格外勉强。
弯弯迷茫地望了一圈，“萧哥哥呢？昨晚还在这里的。”
“萧小公子？”万越驰眉毛一扬，“昨晚半夜他就走啦！也不知道去哪了，也没跟谁交代一声，我一上午都没看见他人。”
这是萧祁出现前弯弯最后一次得知他的消息，那天之后，萧祁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