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弯弯迷迷糊糊地表达了惊讶，一个可爱的上滑音拉得老长，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几根黏在脸上，小手也在脸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一侧脸蛋红彤彤的，眼睛迷迷瞪瞪的睁着。
“弯弯的屋子塌了呀？”弯弯慢悠悠地重复了一句，随后不情不愿地滑下床，也不接萧祁手上端着的热粥，将鞋子往脚上一套就顶着鸡窝头往万家走。
暴雨后的地面湿漉漉的，弯弯磨磨蹭蹭地回了家，万家人在一堆瓦砾和碎石前站了一圈，而那堆荒芜便是弯弯之前住的屋子。
真的塌掉了呀！
弯弯加快了步伐赶过去，速度过快一只鞋子陷在泥地里差点拔不出来。
万随舟缓缓地捋着胡子，花白的眉毛皱起，万越奎和万越驰两个小孩像两个小大人似地双双抱着手臂，身子往后微微仰着，一脸苦相。
“爷爷！”小腿上全是泥的弯弯挥着小手跑过来，万随舟也不管她身上的黑泥，伸手就向她张开了怀抱，小泥人立即扎进爷爷怀抱中。
“弯弯，你的小屋子塌了，爷爷和哥哥们再给你搭一个好不好？”万随舟搂着弯弯，一脸慈爱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个褶子都堆着暖意。
“不要。”弯弯奶声奶气地拒绝了。
万随舟花白的胡子都跟着一动，却没急着追问，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看着弯弯时苍老的双眸都几乎眯成一条线。
“弯弯不要一个人住新房子，”弯弯黑曜石的眼睛闪闪发光，格外认真，“爷爷要给弯弯做新房子，干脆就把大屋子也一起翻新了吧！弯弯也来帮忙。”
弯弯的回答正中万随舟下怀，他不禁捋着胡子豪放地笑了几声，“好好好，就按弯弯说的做，我们今日下去就去石料厂选石头好不好？”
弯弯闻言兴高采烈地蹦了几下，“弯弯要挑又大又好看的！”
小团子的决议取得了万家人的一致赞同，当日，万随舟就亲自领了弯弯去挑石料，万空山和两个儿子一并去挑木料，张绣则去请泥瓦匠和木匠。
翻修万家屋子的行动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工人们格外卖力，弯弯也前前后后地跟着帮忙，三日不到，万家新居便修好了。
一家老小欢欢喜喜地住进了新房。
弯弯心里高兴，便在上小私塾时将自家新居的事情跟小伙伴们讲了，善良单纯的孩子们纷纷恭喜，只有一旁的万邱穗沉默不语，甚至狠狠地捏紧了拳头，直捏得长指甲几乎快陷入皮肉中。
当天弯弯下了小私塾和伙伴们一起回家，和小伙伴们分开后独自一人迎着黄昏柔软的日光蹦蹦跳跳地往家走。
却不想在万家新居不足二十丈远的地方，弯弯瞅见一个奇怪的小身影从万家大门溜出来。
那人鬼鬼祟祟，走一步回头望一步，走出很远后还屡次往四周张望，似乎在确定周围无人。
弯弯幸运地站在了他的视觉盲区，不用刻意地隐藏自己，人鱼血统赋予了她强大的观察能力和视力，因此远处那人看不见她的脸，弯弯却能将那人看个清楚。
那人是万邱穗。
弯弯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不知万邱穗来这边所谓何事，不过一看他做贼心虚的样子，弯弯大致猜到他应该是顺了些万家的小钱走。
弯弯不是第一次见他从自家门口紧张兮兮地张望，每次这种情况都是他顺走了家里买菜买肉时的铜板或者拿了个锅碗瓢盆之类的小物件。
反正爷爷一直对万老二家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也犯不着为了这些小钱跟爷爷报备，还惹得爷爷心烦。
念及此，弯弯没再多想，像前几次一样将万邱穗的出现归结于普通的结论，继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家走。
黄昏时分的阳光格外珍贵，照在人身上时的温度刚刚好，既无正午的明媚刺眼，也无清晨时的味同嚼蜡，晒得人心里都暖烘烘的，要沉入西边时也让人舍不得放手。
弯弯的身影被夕阳越拉越长，远处放牛娃的竹笛声也越发遥远了。
时间不早了，弯弯加快了步伐，很快闯入了万家大门。
她像其他不爱写字的小学子一样，将手中的书本一放便出门去找小伙伴了。
她一直玩到傍晚才被万家打发来的小孩通知回家。
弯弯在万家待了那么久，还从来没有哪次是万家让人通知自己回家的，她心头登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丢下小伙伴们，撒开脚丫子就往家的方向跑。
家里大门虚掩，院中没有人，寂静得人心慌，弯弯竖着耳朵听了一下，只听得隐隐几声从内院传来的呜咽声，她心头一紧，不敢再耽搁，慌忙往内院跑去，迅速寻到声音的方向，推门走了进去。
屋中已围了一圈人，万空山、万越驰、万越奎都脸色铁青，两个小孩脸上还残留着明显的泪痕，而张绣也在一旁擦着眼角。
“弯弯……”
几人见了她，神色立即更加严峻，却都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弯弯真着急了，拨开哥哥们往里瞧，待看清楚面前的情景时，心口立刻凉了一半！
他们面前的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万随舟。
他嘴角带着干涸的深色血迹，嘴唇发紫，脸色发青，总是慈爱地看着弯弯的眼紧紧地阖上了。
“爷爷！”弯弯心头的防线瞬间崩溃，小小的心脏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又疼又闷，当即趴在床头捂着脸呜咽起来。
“请大夫看过了，说爹是中了剧毒，无法解毒，再这样下去恐怕性命难保。”张绣哭哭啼啼地解释，声音发颤，中间还吸了好几次鼻涕。
万空山不忍打搅弯弯，也知道劝她不住，只得将妻子们带出万随舟的房门，嘱咐几人再去找几个大夫来。
消息传到萧祁耳朵里，他连忙带了上好的药品上门来关心老师状况，一进门就看见了仍旧趴在床头痛哭的弯弯。
弯弯哭了好久，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打嗝，肋下也跟着发疼，不知是累的还是愁的，她竟趴在床头睡着了，睡梦中也还流着泪，口里喃喃地喊着“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