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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江望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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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梨, 我长大了。”

陆梨怔怔地望着海面,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少年清朗的嗓音。

直到远处传来江尧的喊声:“梨梨!过来玩,哥带你出海!”因着这一趟孩子多, 江南蔚没走太远,带他们来了临国的海岛。

喊声越来越近,陆梨逐渐回过神来,起身朝着奔跑的江尧挥手,大声喊:“堂哥, 我过来!你跑慢点!”

江尧就像听不见似的, 咧着嘴往陆梨身边跑:“我来接你!”

边上的岑岁放下果汁, 不耐烦朝着江尧翻了个白眼,道:“你吵死了。”

说着扯起外套, 往陆梨身上一罩, 又拎起墨镜给她戴上:“海上晒, 躲着点。”

陆梨依言穿上薄薄的外套,叮嘱道:“你别靠近海边, 不能随便和陌生人去玩。”

闻言,岑岁摆摆手, 重新躺下,懒洋洋地应:“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去。”

岑岁怕水, 从不参与水上活动。江南蔚找了个工作人员看着她,免得这小姑娘瞎跑,岑岁疯起来谁也管不住, 也就陆梨说话还能听几句。

江尧也不和陆梨多说, 牵起她就往码头跑:“梨梨, 我要是跑得太快,你就喊停。”

话是这样说,但陆梨整个人被江尧带的快要飞起来,哪还有功夫和他说话。江尧从小就跑得快,就跟一头小豹子似的,健壮又强壮。跑起来就像风一样。

岑岁见状,立马拿出手机,拍下江尧牵着陆梨跑的画面。她坏心眼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打开微信,将这张照片发给了江望。发完照片,她把手机一丢,闭眼美滋滋地吹着清凉的海风,什么都不管了。

游艇上,江南蔚拿着望远镜看这两个孩子,无奈地勾起唇角:“亏得梨梨脾气好,这傻小子,都跟没长大似的。”

前几年他还担心,要是江尧喜欢上陆梨,该怎么去和江望抢人。这两年他算是看明白了,江尧这傻子完完全全把陆梨当成他亲妹妹看待,和江望这个有血缘的弟弟关系倒是一般。

开船的人是江南蔚的朋友,四十岁左右,有着一头茂密的金发和绿宝石般的眸子,操着一口不甚熟练的中文,指着陆梨,夸赞道:“江,漂亮天使,你的。”

江南蔚听了,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好,他温声解释:“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我女儿。”

好友朝他挤眉弄眼,而后戴上墨镜,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你,非常行!”

江南蔚被逗得大笑,拍了怕他的肩:“我去接两个小家伙上船。”

碧绿的海面如同一块巨大的翡翠,波纹荡漾,带出一片粼光。

雪白的海鸥划过天际,追逐着帆船带起的波浪,海风卷起陆梨的长发。

陆梨懊恼地将自己的头发拢住,拿下皮筋随意扎了个辫子。

江尧靠在栏杆边,凑过来叽叽喳喳:“梨梨,这两天怎么没梳头?”

“以前都是江望给我梳头的。”说起江望,陆梨还有点想他,她皱了皱鼻子,小声道,“堂哥,江望这两天不知道在干什么,和我打电话的时候,经常打到一半就睡着了。”

闻言,江尧皱起眉,嘀咕道:“江望还会这个?不行,哥晚上也去学,明天就给你扎辫子。我就不信了,江望会的我还能不会?”

陆梨:“......”

说了半天,都没说到重点上。

在一旁假装看风景,实则在偷听的江南蔚没忍住,侧头问道:“他很忙?平时去接你上下课了吗?经常丢你一个人在家里?”

这三个问句听得陆梨直发愣,江南蔚很少这样说话。

江尧也从另一侧探头过来瞧着他爸,问道:“爸,你这一下,二伯上身了?”

江南蔚轻咳一声,也不多解释,就这么温和地看着陆梨,等着她的答案。陆梨想了想,应道:“这段时间,哥哥总是起很早,钢琴课下课会按时来接我,没丢我一个人在家里。”

只是偶尔,午后江望会和裴让一块儿出去,毕竟陆梨也不是每天都上课的。

闻言,江南蔚思索片刻,问:“住在你们隔壁的男人,是叫裴让?”

陆梨一顿,没想江南蔚会这么敏锐,裴让的事她刻意没说。她正了正遮阳帽,应道:“嗯,平时都是裴叔叔照看我们。哥哥和他关系好。”

江南蔚点头:“听二哥说过,是退役军人,现在是在做什么?”

陆梨道:“裴叔叔自己组建了一支民间救援队,偶尔会去出任务。”

“救援队?”江尧凑过来,惊叹道,“听起来好酷!”

江南蔚瞥他一眼,没理这傻小子,转而对陆梨道:“小孩好奇心重,江望和他走得近情有可原。平时,有事就给小叔打电话,梨梨记得号码吧?”

江尧翻了个白眼:“爸,你每年都要问一遍,梨梨又不傻。”

江南蔚哼道:“就你傻。”

当着陆梨的面被说傻,江尧当然过不去,说几句就和江南蔚拌起嘴来。陆梨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直到手机开始震动——

【江望:在干什么?】

【陆梨:在海上,给你看照片。】

陆梨挑了几个角度,拍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中途江尧还笑嘻嘻地跑到镜头里。她干脆给这对父子拍了合照,也不筛选,一股脑发给了江望。

于是,远在禾城的江望,打开照片,看到的全是江尧的大脸。

江望躺在垫子上,喘着气。他刚结束一组折返跑,睫毛上都是汗意,随手擦了擦汗,他回复陆梨: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江望!过来集合!”远处传来喊声。

江望重重喘了口气,放下手机应:“来了!”

“梨梨,在看什么呢,喝果汁。”江尧没探头去她的手机屏幕,只把果汁递了过去,“明天就回去了,晚上我们去逛街,除了买东西什么都不干。”

陆梨心不在焉地接过果汁,心里想着江望那句话,他似乎不太开心。

凉爽的汁水带着果粒,一直从喉间凉到胃里,连带着感觉光线都弱了不少。陆梨弯了弯眼:“谢谢堂哥,明天我们……”正说着,她忽然僵住。

江尧瞧着她:“怎么了?”

陆梨抿唇,揪住了裙摆,僵着身子道:“...堂哥,我们可能得回去了。”

这一出吓了江南蔚一跳,以为陆梨不舒服,下了船就要带她去医院,直到她小声说是生理期才放下心来。但等陆梨进了房他又开始着急。

江尧瞅着他爸来回踱步的焦躁模样,不由好奇道:“爸,梨梨怎么了?真没事吗?”

江南蔚停下脚步,叹气:“老师不是教过生理课吗?”

“生理课?那梨梨,啊!”江尧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一张俊脸泛红,语无伦次道,“那我、我去找岑岁!她们女孩好说话。”

江南蔚听了,还觉着挺欣慰,这儿子没傻彻底,拍拍他的肩:“去吧。”

等江尧离开后,江南蔚联系了朋友,找了一个女性家庭医生。有些事,他们不便和陆梨说,她长大了,得有人教她。

入夜,星空压得很低。

陆梨独自坐在码头边,托腮听着浪潮声,杏眼无焦点地盯着海面。

许是因为初潮,原先缠着她的生理痛竟然没准时降临。陆梨内心抱有一丝侥幸,在游戏世界里,她可能不会痛经,这个认知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本来,江南蔚他们留在酒店里陪她,被她以要礼物为由赶出去了,便趁此溜出来透风。

她的微信界面,仍停留在之前发送的那句话上——

【陆梨:江望,今天晚上吃什么?】

这些日子,只要是下午过后,江望的信息总是回得很慢。因为看不到他,她不是很习惯,毕竟这六年他们都形影不离。

陆梨苦闷地叹了口气,要不要给江望打个电话?

海风似乎和她一样烦恼,时重时轻,席卷辽阔的天地。

当海风又一次慢下来的时候,一道响亮而别扭的喊声传入陆梨耳中——

“梨!”

陆梨循声看去。

不远处,下午驾驶帆船的金发男人正在朝她招手,脸上笑容灿烂。这个笑让陆梨想起江尧,她犹豫片刻,起身朝码头走去。

等走近了,陆梨才看清,他在收帆。

金发男人咧嘴笑:“怎么,一个人?”

陆梨轻声应:“他们在街上玩,不远。”

“梨,不安全,晚上海边,一个人。”男人语调别扭、语序奇怪,但发音还算准确,“收帆,我送你去找,江。”

陆梨抿唇笑了一下:“谢谢,这是什么结?”她指着男人手里的绳索问,上面打着一个小结,她曾在院子里见江望打过。

男人反应了一会儿,才看向手里的绳索,解释道:“是,reef knot,水手收帆,打这样的结。中文、中文叫……双平结!还有,缩帆结。江,下午,和我说过。”

这两个中文词语,还是下午江南蔚教他的。

这时的陆梨没多想,只以为是江望闲时和裴让学的。

她站在码头,看着男人熟悉地收了帆,两人说了几句话,居然还聊得挺好。临回酒店前,陆梨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叫dorian,两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等岑岁回到房间时,陆梨已经缩在床角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手机,似乎在等谁的信息。她轻手轻脚地从陆梨手里抽出手机,留了一盏床灯,转身进了浴室。

被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微微震动过后又安静下去。

陆梨已陷入梦境中。

暑期,禾城机场挤满了人。

江望接到陆梨的时候,她脸色难看的吓人,嘴唇发白,整个人看起来蔫巴巴的。江南蔚蹲在一旁,低声哄她:“小叔抱你,起了药效就不疼了。”

陆梨疼得话都不想说。

熟悉的疼痛感把昨晚她的小庆幸冲得一干二净,该来的还是得来,即使是在游戏世界里。

“怎么了?”江望快步走过去,眉头蹙得紧紧的,“生病了?”

江尧一时不防,被江望挤开,他一张嘴就想叭叭,但想到陆梨不舒服,还是忍了。只在心里嘀咕几句就去烦岑岁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梨抬眸,下意识喊:“哥哥。”

江望怔了一瞬,去牵她的手:“哪里难受?”

陆梨抿唇,摇摇头。明明在江南蔚和江尧面前,她都能坦然地说出来,但对着江望,竟有些不好意思,这种感觉...很奇怪。

这样炎热的天,陆梨的手冰凉。

江望又去看江南蔚,喊:“小叔。”

早熟的少年向来云淡风轻的模样,江南蔚难得在他脸上看到无措这样的情绪,他笑了笑,低声道:“没事,妹妹长大了。”说着又凑过去说了几句话,似是在叮嘱江望。

江望呆了几秒,弯腰一把抱起陆梨:“先回家。”

轻微的失重感让陆梨头晕目眩,抱着她的小臂结实有力。

她有些不合时宜想,江望的确长大了,这具清瘦的身躯渐渐发生了变化。

在陆梨靠着江望睡着前,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些年牛奶没白喝。

......

晚上八点,便利店内。

收银员用余光瞄着站在货架前的少年。

他面前的货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个牌子的卫生棉,日用夜用、长短不一、质量不同。这个少年却极其专注,不但仔细对比,似乎还拿出手机搜索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抱着一堆不同包装的卫生棉,朝收银台走来。

收银员忙收回目光,心里却止不住地冒出点想法来,这应该是给家里人买的。

半小时后,江望提着袋子进了家门。

他习惯性地朝二楼左侧看去,灯暗着,陆梨还没醒。

六点多的时候,她勉强起来吃了点饭,吃了药又昏沉沉地睡去,状态很差。

江望很少有这样无力的感觉。只能看着她疼,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花了一下午,了解完全陌生的领域,幸好暂时有了头绪。

片刻后,江望收回视线,转而进了厨房。

厨房里温着红豆汤,是给陆梨准备的,江望很少做甜食,平日里陆梨不爱吃这些。想起幼时他觉得这小丫头不挑食的事,江望不由叹了口气。

自从他们从“那个世界”回来,陆梨在逐渐改变。这些变化是生活很小的部分,除了江望,大概所有人都不会发现。

但这对陆梨来说,是件好事。

近九点,江望端着红豆汤上楼。

刚走到楼梯口,女孩子轻软又黏糊的声音隔着沉闷的木板传来,她在喊他的名字:“江望?”

江望来不及开灯,提声应:“在,我进来了?”

陆梨闷声应了。

夏日的夜晚闷热,陆梨捂在被子里,热出了一身汗,但精神了点。

她坐起身,手才探出去,灯就亮了。

江望单手端着盘子,视线直直地朝着陆梨看去,她看起来依旧有气无力的模样,但面上有了点血色。

江望松了口气,抬步朝她走去:“还疼吗?”

陆梨摇头:“不疼了,有点热。”

江望走近,将红豆汤放下,细细瞧着她的眉眼,缓声道:“我给你买了东西,有卫生棉、棉条,棉条一开始可能有点难用...”

“江望!”不等江望把话说完,陆梨便打断了他,她闷着脸,小声道,“我知道的,你别说。”

江望顿住,看向女孩在灯光下隐隐泛红的面皮,把下面的话吞了下去,转而说起别的:“喝点汤,不想吃红豆就不吃。”

陆梨这会儿不太好说话,她瞥了眼热乎乎的汤,没动。正纠结着,又听江望道:“除了吃药和饮食,运动也能改善生理痛。开学前,再买一辆自行车,以后你自己骑车上学。或者,晚上和我一起跑步。”

陆梨:“......”

她最烦的就是跑步,江望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居然还用这事来威胁她。

短暂的僵持后,陆梨捧起红豆汤乖乖喝了。

等她喝了大半,江望递过一杯温水,顺手接过碗,道:“漱漱口,接着睡。”

许是因为喝了甜的,陆梨心情好了不少。

她缩回被子里,瞧着江望关了灯,然后在她床边坐下,一点儿没有离开的意思。

陆梨纳闷:“...干什么?”

江望没急着说事,只问:“困不困?”

陆梨敏锐地从这三个字里觉出点不同的意思来,立马道:“困了。”

江望在暗中点头,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说话语气平静:“那我们说说话。”

陆梨:“......”

在陆梨把自己卷进被子里逃走之前,江望开口道:“陆梨,临走那晚,你说需要想一想,再告诉我。你想好了吗?”

陆梨听了在心里直叹气,这事说来也怪她。

那时候她神思不清,答应了江望会告诉他,于是他便一直想着。只是那时江望还小,而现在...

对江望来说,他的喜怒哀乐是真实的,但在世界之外,这些不过他人寥寥几笔。

陆梨难以对江望开口说出这些,更何况对她来说,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黑暗中,只有他的声音清晰。

“陆梨。”江望停顿片刻,又问:“那晚,我和‘你’躲在衣柜里那晚。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之前的‘你’躲起来了,那次呢?”

那次呢?

陆梨忍不住闭上眼,微凉的手被江望握住,少年的力量传到她的掌心。六年间,他从未开口问过,直到现在,他在用行动和时间告诉她,他长大了。

就在陆梨挣扎时——

她的发顶忽然落下极轻的力道,少年低声道:“我说过的,还有我。”

沉默无休止的蔓延,陆梨睁开眼,颤着睫毛,看向黑暗中的轮廓。

许久,她小声道:“江望,我...我是胆小鬼,我又躲起来了。”

那一晚,陆梨紧闭着眼睛,却放下了捂住耳朵的双手,那些尖锐、刺耳的呐喊,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

江望轻抚着她的发,问:“你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觉得人很坏,怕掉眼泪、怕受伤、怕受不了、怕...”陆梨胡乱地说着心里混乱的想法,“江望,真相对你来说,重要吗?即便、即便它会让你痛苦。”

江望只问了一句:“陆梨,两次你都躲开了,你的痛苦减少了吗?”

陆梨曾听人说,人像一块石头。

有的尖锐,有的圆滑,有的坚硬,有的脆弱。

而她面前的江望,是陆梨见过最顽固的石头。他似是无所畏惧,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走去,从不曾退缩、停止。

这样的特性,是他人几个词就能铸就的吗?

陆梨忽然在这时候明白,江望之所以成为江望,只是因为他自己,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江望,我是在游戏里认识你的。”陆梨回忆着那一天,断断续续地说着,“...有很多人爱你。我从五个人之中选择了你。”

江望很聪明,短短数语,便听明白了游戏规则。他顿了顿,问道:“你还选了谁?”

“嗯?”陆梨被突然的提问打断,愣了一会儿,“我没选别人,只选了你。”

江望得到想要的答案,示意她继续说。

陆梨缓慢地说着剧情任务,说到她陪伴江望的那一年,说到那个冬日,最后说到了她分解了所有“江望卡”。

明明是在黑暗里,陆梨却能感受到江望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就像小火苗一样烫人。

不知怎的,她莫名生出点心虚来:“...然后我就被丢到游戏世界里来了。”

陆梨的话,解决了江望目前大部分的疑惑,只剩下一件事,对江望来说无比重要的事。江望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喊她:“陆梨。”

许是因为把话都说出了口,此时陆梨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她往床沿边靠了一点,缩短了与江望的距离,应道:“嗯?”

江望思索着,忽然问:“你怎么才能回去?”

这件事陆梨也不能确定,迟疑着道:“攻略你?”

江望垂眸,轻声问:“那你,想怎么攻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