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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天下第一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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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江大坝?”

朝堂上百官面面相觑, 但在这奏章上写得头头是道,有些地方看不懂,但看得懂的地方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大腿, “可惜呀,实在可惜, 可惜我大乾财力不够,不然还真要试试这个大坝到底有没有用。”

“可不是,这可是彻底解决洪灾的途径, 要是真有一点点作用, 我大乾的粮食产量恐怕都会提升好几成。”

唉声叹气,又有些捶胸顿足, 贫穷是万恶之源。

实在有些惋惜, 这么好的策略居然无法实施。

“还请大王将奏章收藏起来,等我大乾有财力的那一天,或许还有用到它的时候。”

现场就有些压抑了, 好好的方案却不能使用。

“皇子政他们现在虽然还没有治理好洪灾,但是提出这一方案, 臣觉得有功。”

只是他的话才落下,太子蛟就站了出来,“且不说这纸上谈兵有没有用,不过是还没有落实的方案罢了, 要是就这么奖赏,以后若是出了问题又当如何?等事情落到实处, 再谈奖励也不迟。”

呵,想要得到奖励根本不可能, 这拦江大坝根本修不起来。

一群人, “……”

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 毕竟是以前没有出现过的东西,纸上写得再精彩,没有具体实施过,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最终第一张奏章也仅仅是收藏了起来,留下无数人的叹息声。

大王看着脸上带着微笑的太子,不知道为什么眉头皱了一下。

各地洪灾正在爆发的时候,却还想着打击对方,说实话,将大乾交到这样的人手上,怕是要经过一番折腾了。

但是……

大王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看着手上剩下的这一份奏章,有些不置可否。

这时候有大臣出言问道,“大王手上的奏章是否也来自皇子政和昭雪大学士?”

因为像这样列数据举事实的奏章以前还没有见过,和上一份奏章如出一辙,有上一份奏章的前车之鉴,他们对剩下的这一份也比较好奇。

大王沉思了半晌,看了太子一眼,然后将奏章让人发了下去,说道,“是关于这次引起洪灾的原因分析。”

百官一听不由得有些发愣,洪灾不是天灾吗?现在还能找出其中的原因?

大王没有说话,而是静等百官看完奏章。

“树木砍伐?水土流失?植被被破坏?”

有很多新奇的词语,虽然看不懂,但其中要表达的意思确是能看懂的。

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觑,所谓的天灾难道不完全是天灾?

“奏章上说这是大自然的伟力形成的结果,是一门很有深度的学问,如果将这一门学问做好,很有可能能够防止天灾的发生。”

说实话,实在有些颠覆以往的认知。

大王突然说道,“拿地图来。”

等一张地图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大王将洪灾频发的地方用笔圈了起来,“诸位看看这些地方是不是树木稀缺?”

众人不由得一愣,圈出来的地方的确都是一些沙土地。

“难道真如奏章上所说,是因为植被被破坏,这才导致了洪水的发生,其实这是人祸?”

嘶,要是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以前怨天尤人的那些灾难,岂不是……岂不是自找的。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的确如此,所有洪灾频发的地方,无不都有这些共同点。

“奏章上还写道,水土流失流失的不仅仅是泥土,还有土地的肥力,若真是如此,大王定要引起重视啊,我大乾的邺城等三城一向粮食丰收,若因为这水土流失造成土地不在肥沃,岂不是要祸及子孙。”

大王没有说话,就如同以往那样威严而又严肃地坐在龙椅上,就像殿上的所有人的讨论都和他无关一样。

不仅大王,三公也是如此,甚至都开始闭目养神了,因为这些人说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奏章后面的内容。

他们因为是最先接过奏章的人,所以已经看过后面的内容了。

所以无论现在这些人多么激动,也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奏章前面部分在分析洪灾发生的根本原因,讲得让人无法置疑,但这一切不过是为后面部分做铺垫而已。

而后面就是证据确凿地直指这次洪灾的罪魁祸首了。

三公耷拉着眼皮子,侧目看了一眼太子蛟,因为太子蛟还在时不时面带微笑的补上一句,“即便如此,也算是天灾吧,不然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发生洪灾,偏偏就这地方发生了?皇子政好大喜功,将这些奇怪的想法搬上朝堂,不过是哗众取宠。”

三公摇了摇头,一直以来都是太子压着其他皇子,却没有想到皇子政不反击则以,一反击就直中太子蛟要害,这份奏章隐藏的东西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过,三公互相看了一眼,大王是什么意思?这份奏章是大王最先看的,也就是说大王知道公布这份奏章的后果。

最近都在传大王和皇子濯关系融洽……

果然,原本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百官,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有些怪异地看向太子蛟。

太子蛟刚才也过目过这份奏章的,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笑呵呵的不痛不痒地找皇子政的小毛病?

比起这本奏章上的内容,太子蛟指责皇子政那些东西,的确什么也不是了。

乃至于最后,殿上只剩下了太子蛟的声音。

半响大王才没有任何感情的说了一句,“怎么都不说话了?”

众人的心都哆嗦了一下,说什么?

说下去可就……

但大王竟然问了这么一句,大王到底是想听还是不想听他们现在心中所想。

大王向来如此,没有人能猜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殿上没有人说话,大王也没有吭声。

太子蛟还有些古怪,这是怎么了?

也怪他看到齐政和陈柏的东西就心生厌恶,连奏章都没看全。

当然,这奏章的确长了不是一星半点,谁能想到前面一本正经的关于洪灾的奏章,到结尾居然话锋一转,变成了射人的箭,锋利得势不可挡。

最终还是商望舒睁开了眼皮子,和大王君臣这么多年,有些东西其实他心里明白的。

大王将这奏章公布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只等人来开这个头而已。

而他作为大乾律法的制定和维护者,别人都不敢开口,他却是必须顺着大王的意思开口的,毕竟这大乾是大王的大乾,不是他太子蛟的。

商望舒的声音在殿上响起,一般三公也不怎么开口的,一但开口,百官必定瞩目。

商望舒看向太子蛟,“敢问殿下,可是殿下派人在邺城上方的河道附近大肆砍伐的树木?”

太子蛟一愣,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何特别特别的不自然,然后道,“商公该不会准备向我问罪吧?我扩建东宫的确砍伐了一些树木,难道商公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砍伐了一些树木引起了这次洪灾?皇子政和昭雪大学士的歪门邪说还没有人能证实准不准。”

也的确如他所说,虽然奏章上已经分析得让人不得不信,但毕竟是新的观点,想要盖棺定论也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是拿这样的观点来打压当朝的太子。

一句话,锤不死他,最多恶心恶心他。

但……商望舒心里却在叹息,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奏章的结尾虽然没有多说,但前面那些数据都在指向一个方向。

商望舒看了一眼龙椅上的大王,这才继续道,“据这份奏章上统计的数目,太子砍伐的树木远远多于扩建东宫所需,奏章上说,这些多出来的数目足够建立两个军营……”

奏章上,这么不起眼的几个字,才是重点啊。

“还请殿下说明一下这些树木的去处,我等也好还殿下一个清白,莫要让大王心中生了隔阂。”

鸦雀无声。

一群人还在想,扩建个东宫,砍伐的树木怎么就引起这么大洪灾了。

原来根源在这里啊。

那奏章后面附加的几张纸,全是砍伐的树木的数据,连大树的年龄都有,这么详细的东西想作假都难。

皇子政的发难来得十分的陡,说他发难也不对,他真的是在分析洪灾而已。

但就是这样有凭有据,还无意间直指要害的东西,才更要命。

太子蛟的表情就精彩了。

他估计从来没有想过,就是这么一点蛛丝马迹,居然直指他私造营地,养私兵,这要是坐实了,他这太子恐怕也到头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以为隐藏得最深的秘密,早就被摆在了大王的桌上不知道多久了。

惊恐在心中一闪而过。

一咬牙,“商公是怀疑我私建营地?”

商公眼皮子一耷拉,“非是我怀疑,而是证据全部显示,其中的确颇多疑点。”

“扩建东宫的事情一直是由我府上第一门客孟还朝在监督管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太子蛟的确慌了,但至少他还有最后的依赖,孟还朝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以前,他性子阴损暴戾,是孟还朝告诉他,这样子不行,身为太子必须德贤兼备。

所以,他在人前处处模仿孟还朝的样子,还真的让他颇具贤名,稳坐太子之位。

以前,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更加接近那个位置,是孟还朝告诉的他,该如何去做。

以前,孟还朝……

现在想想,自己似乎一直是按孟还朝的要求在活,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孟还朝是唯一不会背叛他的人。

商望舒正准备说什么,这时大王开口了,“既然是孟还朝负责的此事,那么等下朝之后,将孟还朝叫到宫里来询问便是。”

商望舒愣了一下,下了朝叫到宫里面询问?

大王这又是何意?他还以为将那份奏章下发,大王已经表明态度了,结果……

不过这事涉及到了太子,动摇国本,的确得看大王的意思,他们谁也做不了主。

今日朝议就此结束,太子蛟直接被留在了宫中。

而百官下朝的时候,出了大殿,这才发现背都是汗湿的。

别看只是一张小小的奏章,却能撼动天地,甚至改变大乾的未来。

互相对视一眼,尽然什么话都不敢说。

到底多出来的那些砍伐的树木,是用去了私建营地还是干什么去了?

大家心里各有猜测,但没人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一个不小心,要么得罪大王,要么得罪太子。

不敢有任何交谈,匆匆回了家,各自关闭府门,至少现在不是个相互往来的时候,特别是以前和太子走得近的,要是被归为结党私营的那一堆,那前路就凶险了。

上京城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怪异了起来,谁能想到,引起这样变化的人,根本都不在上京城内。

太子蛟被留在宫中,肯定是等传唤孟还朝来问话的。

大王安静地坐在那里批改奏章,什么也说什么也没问。

太子蛟站在正中间,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大王还是那么可怕得让人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等孟还朝到的时候,太子蛟才发现,他差点虚脱了。

面对大乾的王,他有一种随时都会窒息的感觉,这就是王啊,没有人敢反抗,没有人敢说三道四,想干什么干什么,哪里像他,需要戴着虚伪的面具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所以他那么的渴望着那个位置,只有到了那个位置,他才能真正的做回自己。

孟还朝的到来,反倒让太子蛟松了一口气,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应该更紧张才对,就像判刑一样,但孟还朝不一样,他来了太子蛟才能安心。

只是……

大王抬起头,却没有看孟还朝,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审问,而是看向太子蛟,“朕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认错反省,你终是死不悔改。”

“想要成为大乾的王,这一点并没有任何的错,但千不该万不该,你忘记了,你这一身的荣华显贵是谁给你的,你忘记了,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

“我本以为你平庸了一点,甚至德行也差了一点,但终归是我大乾的嫡长子,是大乾的太子,终有一天会成长,现在看来实在让人失望。”

“我一次又一次对你的容忍,反倒滋长了你的叛骨,最终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太子蛟才放松的身体又紧张了起来,“大王何意?我真的没有私建营地,不信你问孟还朝。”

太子蛟有些急切地看向孟还朝,孟还朝来之前一定得到了消息,这一路上肯定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只是孟还朝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如同往昔一样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大乾第一君子孟还朝的笑容是他的招牌,但就是没有开口解释。

而等孟还朝开口的时候,太子蛟噔噔噔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有站稳,整张脸也苍白得不像话。

“臣规劝过太子不止一次,可太子执意要建立私军……”

太子蛟的脸变得不可思议,孟还朝在说什么?

明明……明明是孟还朝让他建立私军,以备万全……

现在竟然在大王面前说,规劝过他,还说是他执意……

“不,我没有……”太子蛟的样子有些惊恐,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惊恐,“孟还朝你明明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王打断,“够了,你是想让朕觉得,孟还朝在说谎?”

太子蛟张了张嘴,“……”

大王叹了一口气,“死不悔改,那么我就让你知道错在哪里,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大王的目光看向了孟还朝。

孟还朝单膝跪了下来,“大乾暗卫梅彻前来复命,梅彻的使命已经完成。”

梅彻?

太子蛟整个眼睛都是突起来的,大王身边的四大暗卫梅兰竹菊,四大暗卫之首的梅彻?

没有人知道这四个人是谁,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只知道他们效忠于大王,干着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

“你到底是第一暗卫梅彻还是大乾四大君子的孟还朝?”太子蛟的声音有些艰难。

“我还有很多身份,殿下应该不想知道的。”

太子蛟脸上都是苦涩,有一种心被刀绞了的感觉,他这人很自我,从来不愿意相信他人,除了孟还朝。

只是这一生唯一相信的人,却从头到尾彻彻底底都是谎言。

“都说鲁国的左丘狡诈如狐,在我看来他也不过是用一些欺骗的手段而已,而梅君却是将一个人连灵魂都欺骗了一个干净,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子蛟心若死灰,任何争辩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半响大王开口道,“将太子蛟带下去,不得令不得踏出东宫半步,所有朝政事宜也暂停交由东宫处理。”

“那些私营的兵士,分散去各军营当先锋吧。”

一个太子,虽然还没有被废,但被禁锢和剥夺了所有权利,和废了也没多少区别。

太子走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阳光照射在身上的孟还朝,“最后称你一声孟君,我这里有一个疑惑未解,还请孟君替我解惑,是大王不满意我这个太子,所以让你唆使我建立私军?你也不用狡辩,这里就我们两人,但大王若真是不喜我,根本用不着绕这么大圈子,直接废掉就是。”

“所有,为何你一直引导我建立私军?”

孟还朝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的和曦,如同春风化雨。

是为君子,见之不忘,得见孟君,无一不想引为知己,形容的就是大乾第一君子孟还朝。(注:改自《凤求凰·琴歌》)

只是此时孟还朝那和曦的笑容在太子蛟看来是那么的刺眼,将一个人彻彻底底的欺骗还能笑得这么平易近人,这还是个人吗?

孟还朝一如往昔的拱手行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殿下以为我骗了你吗?”

太子蛟说道,“难道不是吗?你敢说你不是大王派到我身边潜伏的细作?”

孟还朝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骗过殿下,从认识的第一天就没有骗过哪怕一次。”

太子蛟眉头一皱。

“殿下不妨想想,殿下交给我的事情,我哪一样没有按照殿下说的办。”

“殿下是我的主子,吩咐我的事情当然会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完成,只是我的主子不只殿下一人而已,主子吩咐的事情,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天下第一知己说的是孟还朝,而我梅彻没有心,也不知道将心交付给谁,所以……只要是主子吩咐的,我都做,只要是主子问的,我都如实回答。”

无论主子有多少,无论……主子是其中的谁。

他一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被培养成一个听话的人,无论他学会了多少本事和技巧,他都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他需要别人告诉他去做什么,这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让人思之若狂的天下第一知己,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共享的知己,有时候……很可怕。

太子蛟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至少被骗的不只我一个,被骗的是这天下人,孟还朝,不,梅彻,你居然哄骗了整个天下。”

“为什么你不一直将我骗下去,为什么你又要告诉我这些?”

孟还朝认真地看着太子蛟,“因为……你问了,你问我就答,我从来没有骗过,只是你们从来不肯问而已。”

就像从来没有人问过哪怕一次,关于他的过往和来历。

太子蛟又笑了,“我会替你保密,我要让所有人尝到我受过的痛苦。”

“最后一个问题,你肯定不会回太子府了吧,大王肯定不会让你这样的人呆在一个已经没有了用处的太子府,那么下一步,你会去哪里?”

孟还朝眼睛看向上京外那依稀可见的魔法塔,答道,“云上学院。”

太子蛟:“这算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都说那山君有超越我大乾四大君子的势头,不,他还差得远。”

孟还朝不置可否,若论在这冰冷的世界玩弄人心,比起四大君子,他的确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