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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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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行至乾清宫时才忆起今日自己忘记簪“夺辉”。之前她去御膳房熬雪梨汤担心‘夺辉’沾了油烟,便打算熬汤之后再回坤宁宫,只是等她煮好了雪梨汤便忘了这事,待她到了乾清宫时方才忆起。

惊絮就要折回坤宁宫去取,雁回将人唤住了。

这段时日,从明面看上去她对谢昀上心了不少,可一些事本质根本无从改变。

思及此,雁回上前,将放着雪梨汤的食盒交给了乾清宫外的小内侍。又让小内侍向谢昀带句话,天色已晚,请圣上早些歇息。

小内侍恭敬地应了。

雁回这便要走,刚走了没几步,方才令了她差事的小内侍疾步寻来,说是万岁爷召见。

乾清宫还是以往的模样,只是殿内除了朱公公便没了其他老是垂头的宫人。香炉里依旧燃着袅袅熏香,满室芳香,雁回入内时,谢昀正搅着她送去的雪梨汤,面色沉沉。

雁回见礼:“臣妾见过圣上。”

谢昀也没让她起身,转而问:“皇后多久来的?”

雁回觉得谢昀这问题问的古怪,明明自己是被他唤进殿内。这般想着,雁回不由得又在心底筑起城墙高的防备。

那厢谢昀见她这般,蹙起的眉头越来越紧。他将置着雪梨汤的琉璃盏往前一推,汤汁撒落溅了书案四处。

“你听见了什么?”谢昀沉声问,身上浮起了浓浓的杀意。

雁回更加小心戒备,猜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许是时间点撞见了谢昀商议机密,但她也不惧,只恭谨道:“回圣上,臣妾什么都未听见。”

谢昀紧紧打量着她,雁回还保持着行礼的动作,美眸微垂,面上一片从容不迫。

倒是个说实话的模样。

谢昀这才微微收了心,目光却没立即从雁回身上撤走。他注意到今日雁回的发髻——没有戴那支‘夺辉’簪。

骗子。

谢昀心想,正要说什么,又是一阵窸窣响动,在平静的殿内突兀又诡异。

响动一起,当下殿内三人,除雁回外脸色霎时凝重。

谢昀抿唇,面色严峻地递了朱公公一个眼色,朱公公微微颔首,右手紧紧握着佛尘手柄,面上也是一副大敌当前的表情。他特意压低脚步声放缓喘息,慢慢踱步至窗棂边,就在距离窗边一臂长的位置时,朱公公猛地推开窗棂。

一道黑影连同晚风猛然灌进殿内。

千钧一发之际,朱公公当即拿佛尘去抽打那蒙面的黑衣人,佛尘上那马尾制成的摆须勾住那黑衣人的脚踝,朱公公手上用劲,将黑衣人重重摔在地。

砰——

雁回瞬间回神,那地上的黑衣人一个翻身,从靴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断朱公公用以钳制他行动的佛尘,下一瞬暴起就要向谢昀刺来。

雁回也习过武,只肖看黑衣人一眼便知此人武功高强。

她没有失声惊叫,当即扯了嗓子,厉声喊:“来人!护驾!”

有这一声,乾清宫外寂静的夜里登时显出无数人形,危急关头羽林卫统领苏元奔来的脚步声,声声砸在地上,硬是把黑夜踩出命悬一线的紧迫感来。

殿内,谢昀也不慌张。

雁回脚步刚上前一步又停了下来,就这短短的一步之遥,雁回想了很多。看得出来,朱公公武功不在黑衣人之下,更不肖说苏元已经赶来。自古以来,刺杀君王多是有去无回以失败告终,谢昀性命无虞她又何必去掺和,指不定还会成为累赘。

再者按着谢昀以往的话来说,一国之后中宫之主当是端庄母仪天下的,哪能动辄拔刀相向大打出手?

想明白这点,雁回缩回步子,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雁回不晓得,自己这点动作却恰巧落在谢昀眼中。那边,朱公公掷来佛尘手柄,明明是轻飘飘的质感却被朱公公抛出千斤巨石之感,生生打在黑衣人背上,将人再次打落在地狼狈地跌在雁回脚边。

谢昀情急脱口而出:“朱颐,护着皇……”

护着皇后,四字还未说完,谢昀便亲眼见到口口声声说爱自己,什么一往情深,什么别无所求唯一所得日日见着圣上便是赏赐,什么真心倾慕的皇后早就退到了柱后,正一脸平淡地看着眼前一幕,仿佛在看一处枯燥的戏浑身上下全是麻木。

谢昀:“……”

谢昀心底没由来得蹿起一股邪火,他忽的想到了什么,眸色一凛,大手挥开书案上堆积的奏折,在这些奏折掩埋下有一紫檀木长匣子,谢昀顺手拿起匣子往黑衣人身上砸去。

黑衣人刚想趴起来,额上便被突如其来的长木匣打了一下,打的他两眼冒金星,怒骂:“卑鄙的狗皇帝!”

长木匣砸在黑衣人身上,又垂直落一地。这么一摔,长木匣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画轴。

身旁,雁回扫上一眼,登时愣住。

画轴在金砖上滚了一滚,露出其中一角画像,赫然是她那副被兰贵妃浸了水的画像,只是现下又恢复了如初,丝毫不见损坏。

黑衣人跌落时,手中的匕首脱了手不知道摔去了哪儿。他目光快速地一梭巡,便见匕首被雁回踩到了脚底,这边朱公公又要袭来,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黑衣人咬牙,干脆顺手拿起画轴用作抵挡的武器。

手刚要挨到画卷,他那把锋利的刀刃划破气流携着雷霆之势直直而来,刀锋避开画卷没入地砖,周遭顿生几道裂痕。

黑衣人:“!”

若非他反应及时这一刀能贯穿他手掌,黑衣人偏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殿内的这个看上去毫无存在感的女子竟站了出来,这一刀就是她刺来的。

要说朱公公想留活口还留了一手,而这人劲力之大,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

莫说黑衣人,就连谢昀和朱公公都齐齐愣住了。

电光火石间,黑衣人又要去摘插/入金砖的匕首,哪知雁回比他更眼疾手快,先一步冲上去,凤履一脚踢开黑衣人的手。

黑衣人无法只好退而求次去捡画轴,但也被雁回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击中胸口,他被踢得胸口一闷,大抵是感受到了来自雁回的杀意,黑衣人心一横便要向雁回出招。

朱公公赶紧上前,被谢昀一个眼神止住了。

黑衣人已然受了伤,如今已不是雁回的对手,他倒要看看雁回有多深藏不露又有多宝贝这幅画!

雁回没发现殿内的气氛已经变了味,她与黑衣人缠斗。黑衣人负伤,按理雁回本该站上风,只是她一手握着画卷,满心专注着画卷好让画像不受影响,而那黑衣人能来刺杀谢昀,定是武力不差的。

见雁回心有旁骛,微微一思索便知道了她软肋。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与雁回便打成了平手,而就在羽林卫破门那刻,黑衣人夺了匕首整个人往雁回身上砸去,他想挟制雁回以求退路。

“朱颐,苏元!”谢昀这才紧张起来,厉声唤二人姓名:“不必留活口!”

朱公公和苏元领命,于是联手双双打击黑衣人。

但还是晚了一步,黑衣人见挟制不成,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刀刺了过去。

那厢雁回眼瞧着即将到来的刀锋将划破画像,情急之下本能一个转身,堪堪护住怀中的画,而左肩胛没入刀口,鲜血顿时涌出。

意外来的太快,雁回第一反应是瞧画像有没有沾了自己的血,正低头时查看时落入一个怀抱,鼻尖狠狠地撞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谢昀奔赴上前将雁回锁在怀中,他脸色阴沉得不像话,噼里啪啦落下一声怒斥:“这画有多重要,竟让你连命都不顾!”

雁回淡然一笑,答案尽在无声中。

谢昀一把横抱起雁回,身后是一剑封喉后黑衣人发出的‘嘶嘶’声,从他的眸光中可窥见,大梁天子转身凝着自己,那面容阴森可怖,宛若九阴地狱的修罗鬼怪。

“陆安呢!”谢昀手心一阵粘湿,不肖看便知那是雁回身体里的血:“让陆安来!”

雁回被谢昀这两声震得耳膜发麻,她牢牢抱着画,见画未沾污迹,终是放心地笑了。

疼痛顺着肩胛蔓延,雁回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特别是心口。视线也越发不清明,她于朦朦胧胧中凝着谢昀的脸。

耳侧渐渐听不清周遭的声音,她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一句话,随后再也扛不住痛意,阖眼昏迷了去。

而抱着雁回的谢昀眸中晦暗不明。

陆安匆匆而来,雁回伤的位置实在不便陆安查看伤势。只好喂了雁回止血的药丸,这才又唤了女医来,谢昀便站在龙榻边,阴沉着脸看女医诊治。

过了许久,女医拭去额前的汗,跪下向谢昀道明雁回伤情。

没伤及要害,只是皇后娘娘心中郁结,这才厥了去且久久未醒。

谢昀望着榻上之人,雁回满脸苍白。

他重重喘了一气,吩咐道:“好好照料着,若出差池,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说罢,谢昀转身离去,朱公公连忙跟上。

回到正殿,谢昀又砸了不少东西,朱公公不敢言,只得在旁静静候着。

忽然,谢昀双目赤红地看着朱公公,朱公公连忙道:“圣上息怒。”

谢昀脸色渐渐变得迷茫:“朱颐,朕怎么觉着……”

朱公公抬首,耐心等待谢昀未说完全的下半句。

谢昀问道:“朕怎么觉着,朕与那副画像相较皇后更爱那副画像?”

朱公公想劝,可细细回想方才的一幕,无语凝噎。

好……好像是这样?

谢昀越发茫然:“你可知她在朕怀里说了什么?”

朱公公摇头道:“奴才不知。”

“皇后所言——”谢昀不解地重复雁回昏厥前的那句话:“我真的真的好想嫁给你。”

朱公公一愣。

谢昀陷入了一团疑窦,他纳罕:“怎的?皇后不是如愿嫁了朕吗?”

朱公公不敢言。

殿内一派诡异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牖外的晚风吹灭了殿内一盏灯。

光线暗了下去,谢昀便立在这团阴影模糊处,颤声道:“去,去将那副画像找来,朕要瞧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