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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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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旭出城后一路向西, 很快来到了棠王镇。

这期间,她一会儿琢磨那些手卷都记载了什么,一会儿又想起姓陆的那女人,心中越发火大, 恨不得将之抽筋扒皮。

不过, 秦萧莫名其妙说了那么多,未必是因为他们那点可怜的亲缘关系。

苏旭心中冒出许多猜测。

第一条就是秦家也要对付那女人。

秦萧和她同为灵虚境, 一对一单挑未必就会输, 但他想要的未必是打败对方——如果他杀了她, 一来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二来他可能会得罪天机宗宗主,他毕竟是个拖家带口身边全是累赘的家主。

苏旭很讨厌被人利用,然而权衡之下, 她宁愿被人利用, 也不愿被一辈子蒙在鼓里。

尤其是关于父亲。

她抽空用乌鸦传了两封信,就独自在街上漫步, 顺便打听消息。

街边的铺子挂着一排通红的灯笼, 石板道路正中央, 露出一条狭窄的水道, 水边载着海棠树, 胭脂色的花朵沐浴着夕阳。

路边石椅上空空荡荡,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周围行人不多,不过镇上本就人少些,偶尔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投来惊艳的一瞥。

看着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感觉并不强烈,甚至远不到危机感的程度, 只是隐隐约约让人不太舒服。

她连续几日和韩二狗相处,那会儿的感受都要比这糟糕。

走了一会儿,终于有个青年向她搭话,问她可是云游至此的仙人。

苏旭知道普通百姓都是这样称呼修士的,当下应了,“最近镇子上可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青年面露忧色,“有些人不见了。”

他细数了几个已知的失踪人口,当被问及那些人之间可有关系时,他想了想又道:“他们都是些独身的汉子,除却沈老二一家三口。”

“沈老二得罪过什么人?”

青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他曾想将女儿嫁给张大善人做妾,可是不知怎么,沈姑娘去年得病,竟是没了。”

他目露惋惜地赞扬了一番沈姑娘的美貌,一壁说一壁瞥着苏旭,欲言又止地停了一下,终究不敢亵渎仙人。

苏旭心想怪不得镇上行人稀少,这所谓邪崇未必是寻常凶鬼恶灵。

不过仔细观瞧,周围那些紧闭的房门上,许多都贴了符箓,符纸暗黄,鲜红的朱砂绘出咒文。

那是驱鬼的画符。

寻常百姓身边发生这种事,头一个想法便是闹鬼,故此买这符纸也不足为奇。

这样的符咒,任何一个堪堪入门的符修都能画出来,不需多少钱就能买到。

但是,她随便一扫,就发现唯有一家门上是贴了真货,其余的都是普通人仿制的,上面一点灵力都没有。

“敢问这位兄台。”

苏旭指了指旁边大门上的符纸,“这低阶驱秽符……你们镇上可有卖的?”

“前面路口张大善人的铺子。”

青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分明写满了你一个修士为什么还要买符纸的疑惑。

苏旭谢过了他。

她向前走来到路口,这地方四通八达,东面坐落着一间店面极大的铺子,三层楼高,约么有其他商铺三四个那么大,且装潢极为富丽,在这样的城镇里,甚至称得上奢靡了。

苏旭走进去问了一圈价格,发现这里货物价格比她知道的贵出五倍不止。

在不邻近仙府门派、又无修真世家的村镇里,这些东西昂贵一些也正常,但通常也就多个三成价格了不起,从没有翻了数倍的。

这棠王镇的街道上冷火秋烟,偏偏铺子里还有十多个人,看着生意颇为兴隆。

看这些顾客的穿着打扮,有的应当是镇上的富人,有的只是普通农户,将手中的铜板来回数了个遍,却还是一脸痛心,不舍的花钱。

旁边的伙计却劝道:“那几人都是夜间失踪的,那恶鬼显见是潜入家里去抓人的,你若在门上贴了这个,保管它不敢靠近……”

那人咬了咬牙,想想家里年幼的儿女,终究还是买了一张符。

苏旭一身绫罗绸缎,发间金玉横斜流珠熠熠,一看就是有钱人的模样,故此也有个伙计围着她。

伙计十分殷勤地向她讲解了各色辟邪符箓,小件儿的镇宅法器,乃至滋生阳气的丹药,一样比一样贵。

他说得口沫横飞,仿佛天下的珍品尽在此处。

“这位仙长,我一见您,就知道您就是最识货不过——”

苏旭愣了一下,“你觉得我是修士?”

伙计也愣了,“难道不是?”

她模样陌生必定是外地人,若不是能上天入地的仙人,哪个富人不是乘马车出行的?再不济也要有匹马吧,然而自己可是看着她空手从街对过走来的。

苏旭又认真看了看他,“所以你不知道这里是卖假货的。”

否则,怎么敢在她面前大肆吹嘘?

伙计傻了,“您说什么?”

“没事,你们可以躲远点儿。”

苏旭径直走向里面,一路惹得许多客人频频回首。

掌柜的早已望见了她,此时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地道:“这位小姐有何吩咐?”

苏旭也不和他废话,随手扯过一张驱秽符,扬起声音道:“这些符咒非修士不能绘制,敢问可是苍火派或黄楼阁的手笔?”

这两个都是凌云城中的小门派,当中符修居多。

掌柜的赔笑道:“这,这我如何知道,我只负责售卖罢了,我们老爷善名远播,大姑奶奶还嫁进了凌云城秦家,自然是有货源的……”

苏旭本来就惹人注目,方才说话声音又不小,此时整个店铺里的客人伙计都闭上了嘴,个个都看着他们。

“哦。”

她听出对方话中的威胁之意,心下好笑,又甩了甩手中的符纸,“这驱秽符虽然是最低级的符咒,修士制作时依然要混血入朱砂,灵力灌入豪笔,故此符箓遇凡水不溶,遭凡火不焚。”

否则贴在门上风吹日晒,来上一场雨就废了。

苏旭看着掌柜变了脸色,“要不要来试试呢?”

掌柜的神情变了几变,脸上紧张渐退,嘴角挂了一丝冷笑,“小店开门做生意,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仙长,若是仙长要使什么手段,我们个个都是肉|体凡胎,届时当真是洗不清了。”

苏旭淡淡道:“有趣,你竟以为你还需要洗清罪名,殊不知我但凡使了手段,你们个个都不会有命在,就算秦家家主本人在这里又如何呢,我要杀谁还轮不到他过问。”

掌柜一惊,他本来以为对方是管闲事,想来为这些被坑害的客人讨个公道的。

这人当真是正派修士吗,怕不是个魔修吧。

他有心安慰自己对方在危言耸听,却隐隐约约觉得那并非玩笑。

“我得罪的人多了,灭门的事儿都做过,你们张大善人府上的三个修士,加起来也撑不过我一招。”

掌柜的终于面露骇然。

张大善人府里确实有三个仙人,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是他专程请来保护他的,个个修为不俗,先前有人来闹事,被那三人轻易地解决了。

只这事儿本是秘密,张大善人的妻妾儿女都没几个知道的,若非是他那夜撞见了,也必然不清楚。

苏旭又继续道:“所以,你们究竟是与恶鬼合伙行骗,还是找人扮作鬼怪掳走居民,亦或者只是趁着有邪崇作乱借机发财?”

若非此时人心惶惶,谁会来买这些东西?而且又卖得这么贵。

反正跑不脱这三种可能。

掌柜的脸色煞白,终于苦笑道:“这我如何知道,我也只是给老爷干活儿的罢了。”

苏旭看他真讲不出来,“那三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掌柜也不知道,他只说了自己第一次见他们是十天前。

苏旭算了算,先前那人讲起失踪人口,头一个就是在半月前失踪的,若是先有邪鬼作乱,张大善人又雇人保护自己,也说得通。

“你这店里几乎没一样真货,最好将钱退还回去……”

苏旭停了停,“亦或者让他们去张大善人库房里抢一回,嗯,想必那场景十分热闹,张大善人可在府上?”

“不,他下午去凌云城里看望女婿,晚上想必是逛窑子去了。”

掌柜尴尬地答道。

苏旭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掌柜神情纠结,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扑过来的客人们抓住了领口,好几个拳头往他脸上招呼过来,伙计们在一边满脸呆滞,店里乱成一团。

这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棠王镇。

只是张大善人家里护院极多,人们在铺子里闹了一番,将仅剩的银钱搜刮走了,却也没有谁敢去张家生事,只得忍着,希望那位仙人能为他们出头,让他们当真去洗劫张家库房。

苏旭却悄悄地匿了。

入夜后,霞月升腾,依稀可见镇上闪烁的灯火,房舍里的烛光忽明忽灭。

晚风掠过空旷长街,发出怪异的呼啸。

张家大宅是一座五进四合院,门口竟有十数个护院巡逻,人人身负刀剑,呼吸平稳,都是练家子。

不过也只是寻常武者罢了。

宅院院墙隐隐笼罩在一层灵力护壁当中,依稀可见四方淡金色结界圈住了整个府邸。

结界瑞气氤氲,寻常人或许无从察觉,一般法力低微的鬼怪却必然无法接近。

张家大宅占据了半条街,附近行人极少,然而街对过角落有一座酒楼,楼下大厅里依旧燃着灯火,几个喝醉的闲汉晃晃荡荡地走了出来。

“要我说……嗝,那事儿本就是骗人的。”

有个醉汉随口道:“张家想借此发财罢了……你没听说吗,今天有个真正的仙人来了,他说这都是假的。”

“嘿嘿,听说那仙人生得极美,真像是神仙下凡……”

另一个拎着酒壶的人说道,神情贪婪,称得上垂涎欲滴,“若是能让我摸一摸,那死也值得了。”

“去去去,你算什么东西……”

他们说着话在街口分别。

那拎着酒壶的男人醉醺醺地向前走,忽然眼前一花,看到前方有道窈窕倩影。

那显见是个年轻的姑娘,乌发如瀑,白裙飘飘。

对方在夜色里急匆匆地走着,只是身材娇小,步子迈不太开。

男人脑子乱成一团,一时想不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对方身形妙曼,看得他心痒难耐,于是晃悠着追了过去。

那姑娘很容易就被赶上了。

男人抓住她的手,后者惊恐地叫了起来,“放开我!你在做什么!”

声音动听如出谷黄鹂。

醉汉双眼发红,丢掉了手中的酒壶,直接将她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不管不顾开始撕扯对方的衣服,纤薄的白裙刺啦一声裂开,露出娇美白皙的胴体。

女子被按在粗粝石墙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小巷里有些昏暗,月光稀薄清冷,男人勉强看清了她的长相,脑子里顿时轰然一震。

“你、你是沈家小娘子——你不是死了吗?!”

衣裙褴褛的女子依然一脸柔弱,她直勾勾地望着对方,眼中却渐渐流出了黏腻的黑水,拖曳出一道道骇人的黑色水迹。

醉汉恐惧地后退一步,然后又继续退避,直到后背撞到了墙上。

“是,我死了。”

半裸的女人一步步走向他,“那夜我回家晚了些,遇到了你这样的人,失了身子,再不能给张大善人当小妾,爹娘本想用他的聘礼去给我弟弟说媳妇,这下子全落空了,他们一怒之下,失手将我打死了。”

“你、你不要过来!这,这不关我的事!”

男人彻底清醒了,“你你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报复姓张的,去报复沈老二,这和我没关系啊!”

女人微微一笑,唇边逐渐流出黑色的涎水。

“我死了大半年,从坟墓里爬出来回家去看我那爹娘,正巧听见他们说话,只惋惜将我打死,否则随便嫁个财主也能换一笔银子,兴许能给我弟弟在城中买个宅子。”

然后,她的嘴越张越大,唇角一直咧到耳根,口中伸出一根长长的漆黑触须,触须顶端又如同花瓣般裂开,内里竟是一圈圈螺旋状的尖牙。

“故此他们死了!我先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他们的宝贝儿子,又将他们全都杀了!让他们在阴曹地府里享乐团聚。”

男人转身慌不择路地逃跑,还没迈出步子,颈后倏然传来一阵剧痛。

小巷里倏然响起一阵恐怖的惨叫声,接着那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骨骼碎裂和血肉爆破声。

“……你前些日子就是这样杀人的?”

女子一惊。

巷口隐隐有街上的烛光闪烁,红裙少女立在朦胧光影中,神情看不分明。

惊人的灵压席卷而来。

女子慢慢抬起头,她口中的触须在空中甩动,鲜血溅到墙上,腥气四处弥漫。

“难道他不该死么?!”

“所以我也没阻止你杀他啊。”

红裙少女摊开手,“我自打你进到镇上就跟着你了,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