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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雨裹着风,风扫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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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雨裹着风,风扫着雨

腊月二十八,栗堂人从局子里回来了,一进洼庄他就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害怕碰到人,幸亏天已大黑。一年零六个月的牢狱生涯使他懂得了人生,懂得了许多事理,那清苦难耐的生活磨练了他的意志,改变了他的性格,他不怨别人,而怨自己,怨自己履历太浅;他不欠别人,而欠艾方,让艾方苦苦等待。

他的事情如不是同学王乃平周旋,也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王乃平算有种,高中同窗六个人,只有他跟知识结下缘份,大学毕业分配在县委办公室,人生的路很长,只有奋斗、拼搏。

眼前就是自己的家门,艾方不知这时在想什么,也许想他这个年如何过,也许回了娘家,也许正在家门口张望。身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那寂寞的时光跟他在牢里不是两样。

门虚俺着,说明艾方在,此刻的心情尤其激动,他要给艾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他要给艾方一个轻松愉快的一瞬间,他将给艾方带来的一顶面具戴在头上,这是王乃平送给他的。

人生就像一顶面具,面具的后面有变换莫测的眼睛,有耳听八方的耳朵,有嗅觉灵敏的鼻子,有花言巧语的嘴唇。摘下这顶面具你才算是位实诚人。他在牢里就深有体会。

栗堂人把门推开,扮成一个小鬼模样。

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两双惊愕的眼睛,那是在他的床上,他跟艾方共同入寝的地方。

那两双眼睛他最熟悉,一双让他归心似箭,一双让他恨之入骨。

堂人呆泄了一会儿,忽然将面具摘下来,狠狠地扔在床上。然后走出门去。

空气停住了流动。从这里通往城里的十字路口一直往山里延伸,是一条颠簸不平的坡路,路的尽头是山,山的腰间就是西山煤窑。

天上的云灰沉沉的怕人,象要直压下来,越来越低,坡路上急行的山里人裹在汽车颠簸的尘埃中,各自寻找各自的归宿,谁都担心这场将要下的大雨会把地冲毁,刚刚播下的种,不需要龙王这般阴沉可怕的脸。

这时却有一辆矿上的红色救护车不声不响地急速窜过卷起的尘埃从山坡上滑下来,驶到十字路口,向城里开去。

“妈呀,快进屋,天要下雨了”。从洼庄山里通往十字路口的坡路旁有一个小院,五间二十年前由砖与土胚砌成的土屋,显得异常的荒凉,然而小院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摆置的尽然有序,显出勤劳农家那特有的检朴气氛。

声音就是从这个院内传出来的。这就是荒妹现在的家,小院内石墩上坐着的是瞎婆,她听到荒妹喊,已预感到将要降临一场大雨。

刚才黑云压着风透不过气来,这时风象找到了出口,随着一声霹雳,一道闪电,只听那树梢摇动起来,地上的残叶也开始飘动,不知该往哪处藏身,风刮得乱了方向,里边夹着雨星。

荒妹看看天色,急忙扶瞎婆:“妈呀,我看着这雨不会小,快进屋看好娃,我上坡顶盖盖那漏水的地方”。

雨铺天盖地下了起来,不给庄户人一个面子,刚刚立夏的季节,谁也不愿让老天下这么大,谷子会淤苗,山地要冲成大口。

“荒妹,担心啊——盖不住就下来吧”。瞎婆在屋里冲外边喊。

雨裹着风,风扫着雨,荒妹在屋顶上拼命地盖着,塑料布几乎要将她卷起来。瞎婆又在屋里拼命地喊,荒妹无奈,索性将布扔掉,任他飘去,双手捋掉遮住眼睛的雨水,顺梯子慢慢下了屋顶。

瞎婆这时正抱着启启看着外面凶猛的雨柱,随着雨水流到盆里的声音给启启哼着小调:“雷来了,闪来了,雨也来了,下吧、下吧、启启就要长大……”。谦谦已经懂事,在一边听歌。

风住了,雨停了,太阳随时就挂在天空,院内积聚了一滩滩的小水池,外边河槽里还呼啸着滚滚河流的声音。

瞎婆将启启放在床上,就习惯去做午饭,虎子上工就要回来了,回来时,饭就会等着他。

晌午已错过了许久,火上的饭菜冷了又热上,却不见虎子下工吃饭,荒妹象心中积淤着什么预感。

虎子在窑上每个班要挣二十多块,月底开支的时候,荒妹就替虎子去领工资, 虎子不识字,荒妹没来这个家的时候,虎子的工资人家给多少就取多少,别人让他买包好烟抽,他就买上几盒给别人分,荒妹看不惯欺负虎子的人,那都是卖命钱。

颤抖的心延伸到日落西山,忽然矿上来人说:虎子出事了,已经进了市二院……

医院里那沉重的有着一股怪味的空气袭击着荒妹,那急匆匆来回穿流的人给了她一种精神上的压抑,这种压抑比栗山带给她的时候还要大。

她被一位医生领到急诊室,又进入一间病房,只见那医生取出了一份表,慎重地问:“你就是那个小伙子的妻子”。

荒妹回答:“是,我是他媳妇。”

“家里你可以做主”。

“是”。

医院进行登记:“名字”?

“荒妹”!

“年龄”?

“二十六”。

“你男人的双腿要进行手术,必须全部截掉,否则生命就保不住……”

“轰”!荒妹已不知道医生最后说了些什么,这个时刻她扔掉了想象,抛开了世上的一切,脑子空空的,只有凝结的气息在流动。

荒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恢复了理智,她终于毫无顾忌地在手术单上签了子,她管不了这以后将会给她带来什么,首先是虎子的生命,象钟表那样能够不停的走动。

三天以后虎子才苏醒过来,他弄不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开始的一刻只在回忆那可怕的一瞬,正在爬坡的车子发生了故障,疯狂地朝他冲来……他想翻一下疲惫的身子,他想蹬一下毫无知觉的双腿,只这一点点欲望都没能实现,也永远实现不了。

他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没有双腿的废物,过于冲动的伤感形成了一股厌世的气流,眼前看不到能够了却他一生的凶器,那怕一根针、一块碎小的玻璃,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将自己送上黄泉之路。

他的身边已围满了看他的人,那些目光同时都给他投来一种强烈的安慰和鼓励。

这个时刻他不在意一切可怜他的人,他那呆滞的眼光四外搜寻着,当眼光第一次看见荒妹的时候,他那委屈慌乱的心像要从心胸中跳出来,就象丢失的娃儿又重新见到母亲一样,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

荒妹将他象孩子似地抱住,任他尽情地哭,哭掉那些遥远的感伤,哭掉自己那虚弱厌世的念头……

栗堂人从家里愤然出门,抬头看见布满星星的夜晚,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本来是要给艾方一个惊喜的,然后抱着她叙述一下他被他们的同学王乃平找律师帮助免住了几年的牢狱生活。

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碰到的不是别人而是送上他局子里的栗山。却又猛然悟醒,那不是自己的家吗?怎么坑进他局子里的栗山还公明大胆地在他的床上跟他老婆……

自己怎么反而弃家而去了呢,这是那个社会的理呢。当时他怎么就会容忍他们那样呢,该拿上切面刀一刀劈了这对狗男女,该让那个狗日的栗山给他磕头下跪,然后让他背上衣裤遛街。

于是他掉转头匆匆往家返,一路上他又想起了滚在栗山怀里的艾方,艾方又不是死人,她要不愿意,栗山会那样稳稳妥妥地抱着她,自己的狗不守门,能说成是贼的过错。

贼就是贼,本性难改,丈夫身陷囚牢,妻子却尽情玩乐,这样的女人……

栗堂人想到这里,眼里不禁淌下了伤心的泪,遥遥头,愤然又掉转头,离开了自己的家,离开了洼庄。

栗堂人徒步走了一夜,说是走,还不如说是转悠,天明了还没有离开洼庄。看见公交车过来,一搭车就又返回县城。

他也不知道离开家乡出去能干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去投奔谁,要说黄原原出门最早,可他混的连自己的同学都坑死了,这几年也弄不清究竟在干些什么,还敢去找他吗。

他只好又去找王乃平,何况自己身无分文,总不能要饭吧。

王乃平一大早见到栗堂人,想着是他还没走,他不知道栗堂人是从家返出来的:“怎没走?”

“不想走了,回去干什么,怎好见人呢”。

“怕什么,你是被冤的”。

“不走了,反正也离开家一年多了,在外见识见识找个出路”。

“不想艾方?她还不知道怎么想你呢”。

“想那有啥用,终究得有钱呀”。栗堂人不想告诉他这天晚上所见到的事。 “乃平,想个出路吧,我干啥能行”?

“哎呀,做生意我可是一窍不通,听说黄原原在市里混得还不错,不如去找他”。

“找他?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具体地址不清楚,听别人说他住市大西街,这个人摸不准,也不知道他做什么生意,哎,堂人,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家一趟,让艾方知道你已经没事了。那个栗山坑了你就算完了?咱洼庄可被这个孬种害苦了,可又没人敢惹他,他拿上集体的钱只知道给自己铺路,从不想想如何发展,将洼庄搞好,村里人不敢搞他,上边也没有证据,能会自找麻烦,咱这一茬人也没个谁,你也得争回这口气来呀”。

王乃平一席话说的堂人语塞起来,难道他愿意当缩头乌龟吗,他好歹担任过洼庄村的团支书,就被那个狗日的坑的,还将他老婆也要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老婆也会背叛他。

“堂人,下决心搞掉他吧,什么时候了,咱们村还那样穷,就凭那座窑也能搞好洼庄,我也帮你,别瞧我在县里,我的心也在洼庄呀,谁不盼望自己的家乡搞好呢。找找原原,原原能不帮忙吗”?王乃平瞧着堂人,等待他说话。

栗堂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跟王乃平说:“先借我点钱,我去市一趟,回来再说吧”。

王乃平从身上拿出一些钱给了栗堂人,送他走的时候王乃平又握着堂人的手说:“堂人,记住,咱们哥们儿争回这口气,记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