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紧绷的情绪，沈方羽笑意更甚，"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那他们的保密工作可做得真好！"
她悠然的喝了热茶，道："也许，郁司城也因为一直不知道殷平是杀父仇人，所以才把他当亲爹的，否则，你说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怎么关系那么好？"
竹烟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关系，更别说他们关系好了。
在她印象里，郁司城和老爷子每次见面都是不那么愉快的。
放些杯子，沈方羽道："好了，我想说的故事也说完了，现在该告诉你我想做什么了。"
竹烟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沈方羽看起来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好久才重新把视线转回来，道："你应该都知道我走过哪些路，我曾经被郁南川当做玩具、工具，走到今天显得人生很失败，可我还不想死。"
"我也没有做过多么伤天害理的事，给郁南川办的那些事查也没地方查，可你应该知道，如果郁司城想弄死一个人，什么办法都有。"
沈方羽笑得苦涩了一些，"他的杀父仇人是他最想不到的两个人，一定会崩溃发泄的，你要做的，就是保我。"
"我也不奢求以后跟着宋词了，只要能活命就行。"
这些话听起来十分的诚恳，竹烟很仔细的盯着她每一个表情。
可是她没有什么底气去答应这件事，她拿什么保沈方羽？
沈方羽看着她一言不发，"看来你并不信我？"
她点了点头，"行，明天下午，或者晚上，我会找你的，给你看个东西也许你就答应了。"
因为沈方羽说了这句话，所以之后竹烟的精神一直都紧绷着，不知道沈方羽会让她看什么。
第二天的一早，她几次拿起电话，想给老爷子打回去，问问那些到底都是不是真的？
可是她竟然没有勇气。
郁司城、宋词，和老爷子，什么都瞒着她么？
那种感觉，忽然觉得特别孤独，跟她自以为的幸福格格不入。
这个电话终究是没有打出去。
她一直等着，终于等到沈方羽在黑夜里来找她，这次没有多说，直接给了她一张照片。
同样是黑夜里拍的照片，两个身影显得略微模糊，可她还是能轻易就辨认出来那是郁司城，而他指着的，是她父亲。
竹烟不是没有见过，跟着唐嗣的时候，她几乎什么都碰过，可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郁司城手里握着。
男人隐在黑暗里的五官满是森冷，那样对峙的气愤，连照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说了没骗你！"沈方羽把手机拿了回去，"照片不能留你这儿，我只是让你知道这件事。"
收起手机，沈方羽几乎以一种为她出谋划策的语调，道："他们俩现在都僵成那样了，谁都劝不了，除了你，难道你想等回去的时候，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已经没命了？"
无论是谁，她只是一想到那种可能，就已经有一种难以呼吸的疼痛感。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她一直都害怕他们正面冲突，可是偏偏就这么摆在了她面前，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我要回去一趟！"她对着管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抖。
管家看到那个照片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道："老爷和郁先生的关系，其实一直都很好，大小姐不用太担心，回去好好劝劝就好了！"
竹烟听完忽然定定的看着管家。
片刻，她又忍不住讽刺的笑了，"原来连您也知道他们的关系？"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起了愤怒，"所以，这么多人，竟然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管家动了动嘴唇，她没办法多做解释。
"好啊，挺好的！"她笑着，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管家看了她情绪不定，很是担心，可这一趟大小姐肯定是得回去的，毕竟这么大的恩怨，管家也担心老爷和郁先生出事。
不过..."小小姐还在睡，您一个人能成吗？"
竹烟收拾的东西也不多，简简单单的的一个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玥玥我就不带过去了，那边那么乱，我怕顾不上。"
何况，她走得急，路上自己随便凑合，可是小孩不行。
索性趁着女儿没睡醒就直接过去了。
...
竹烟回到悉尼，跟谁都没有说行程，她直接回了家里。
如果没记错，老爷子说这几天他会出门，不在家，可是现在看来，那都是敷衍她的说辞，都在骗她！
她自己开门进去，佣人看到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愕，"大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竹烟表情有些冷，换了鞋，依旧拎着包，"我爸呢？"
佣人看出来了她的情绪，皱了皱眉，只好指了指楼上，"在楼上...那个。"
听得出来佣人还想说什么的，可是竹烟已经拎着包转脚就往楼上走了。
她直接去老爷子的书房，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在书房里。
也不敲门，直接推开走进去。
窗户那边站着的老人听到动静皱起了眉，转过来，下一秒，脸色骤变，跟佣人问的话几乎一模一样，"你怎么回来了？！"
这问话里，更多的是惊愕之外的愤怒，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她推出去送上飞机一样。
竹烟站在门口，自顾的笑了一下，"您之前想方设法要让我离开澳洲，就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到现在都不想让我知道你跟郁司城的关系，是不是？"
殷平眉头紧了，"谁跟你说了什么？"
她柔眉收紧，心口很酸，"你们到底都骗了我什么，还想骗到什么时候？"
殷平抿着唇紧了紧，眼睛里是有着紧张的，"烟烟...这些事你不用知道的，也没有必要对你产生什么影响，我们自己会解决清楚。"
"怎么解决？"她步步紧逼，"是让他指着你的脑袋！是让我接受失去你们其中一个人吗？"
她不知道，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会是什么结果。可是他们一直都瞒着她，这让她此刻的情绪根本无法平静。
"你先出去。"殷平看着她，态度已经很温和，试着安抚好她。
可竹烟不，侧身躲开了老爷子伸过来的手。
也是因为这个忽然的侧首，她这时候才发现书房另一边靠墙的地方沙发上，还坐了一个男人。
竹烟表情一僵。
下意识的，她就伸开双手挡在了老爷子面前，眼神里明明是脆弱，却满是防备的盯着郁司城，"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从一开始就是坐在那里的，薄唇抿着，很安静。
此刻，一双黑眸看进她眼里，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她的选择了。
"无论什么时候，你的选择里，从来就没有我。"郁司城低低的嗓音，平淡，也酸楚。
竹烟仔细回想着她刚刚进古堡庄园的时候，好像连保安亭的保安都换了，而且腰多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她知道那配备的是什么。
看向郁司城，他把整个庄园都监视起来了对吗？
"你要干什么？"她又问了一次，"你想做什么就冲我来，我爸已经老了..."
"老了就不用为自己的过错埋单？"男人冷冷的声音打断她，语调里一点温度都没有，甚至满是嘲讽。
竹烟紧了紧手心，"不是说是我爸把你抚养长大，帮助你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难道这一切你都不念恩情吗？"
恩情？
郁司城指尖微微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茶几上拿起的钢笔，笑了笑，"可能我跟你不一样，他抚养我、对我的一切都建立在愧疚和罪责甚至是利用的基础上，这样的恩情，你要感恩戴德？"
"哦对。"男人点了点头，接着道："是了，你对唐嗣就是这样的，哪怕他当初收养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拿你当做筹码来利用，威胁我、威胁你父亲，可你到现在依旧满心满眼全是他！"
郁司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慢的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然后双眸略微低垂。
就那么看着她，好久，才薄唇微动，沉声："我当初要动唐嗣，你跟我拼命。"
"现在我要跟他算清楚账，你也要跟我拼命，是么？"
竹烟仰着脸，眸子里有着恳求，可是她知道这种事不是什么恳求能起作用的，只是道："她是我爸，就算他当年真的做错了，也许有他的原因，或者...至少，给他机会补偿。"
男人目光定定的凝着她，"你是用什么身份这样求我的？"
竹烟咬了牙。
老爷子在这儿，她不可能轻贱自己说他想对她怎么样都行，只是坚定的看着他。
郁司城终于把视线挪开，看了殷平，"你也听到了，她说也许你有别的原因，不想辩解一下么？"
殷平眉头微皱，"我说过的，那个爵位的确本该属于你父亲，可我绝不是为了一个位置去谋害他！"
"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他犯了错，一定会被追究甚至被唾沫淹死，还不如在一个任务里光荣牺牲！至少他的光环能够延续在你身上！"
郁司城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我都信？"
殷平叹了口气，"没错，当年的人证早就没有了！所以我知道你不会信我，这些年我也不想解释，我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支持你，把你培养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也是我对你父亲最好的交代！"
郁司城冷冷的笑，"听起来，您真是情谊深重！"
这话里更多的是讽刺。
可殷平心里无愧，没错，他当年是让郁司城父亲去世的直接推手，但那时没有办法的办法，要知道，一个即将升爵位的人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将会遗臭万年！
作为兄弟，殷平也做了那个恶人。别人没法理解的恶人。
"我依旧清楚的记得，你父亲死前，都说着他不会怪我，希望这件事永远不要让你们知道。"殷平想起当初的场景，不免红了眼眶。
郁司城笑意更甚，"照你这么说，是不是郁南川也成了功臣，他在杀父这件事里的功劳最大？"
这是什么道理？
可殷平摇了摇头，"你父亲之所以会犯那个错，就是因为郁南川，他知道用什么办法能让你父亲彻底垮掉，他很聪明，这是用错了地方，想必最后那一刻，也是他亲手结束了你父亲的命。"
那一刻，谁都没有亲眼见到，等看到的时候，郁司城的父亲已经断气了。
殷平显得很疲惫，"关于那件案子，当年被我压下来了，免得坏你父亲的名声，但只要你想查，应该也能查到蛛丝马迹，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思了！"
"我只想请你，不要把这件事牵扯到烟烟身上，她跟这些都没有关系，她不该总是受伤的那一个！"
殷平看着郁司城，"你想让我偿命都行，唯一的要求，就这么一个，不要再伤害她了。"
她若是出了事，玥玥该怎么办？
郁司城许久没说话。
竹烟依旧坚定的站在那里。
许久，郁司城忽然迈了步子，就那么离开书房，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一下子松懈下来，加上舟车劳顿的疲惫，差点没站稳。
而郁司城刚出了那个别墅，就接到了沈方**巴黎打过来的电话，女人语调里是他不算陌生，也不熟悉的轻蔑和冷笑，"我猜，你肯定会因为竹烟的请求而放过殷平？那个女人永远是你的死穴！"
郁司城冷着脸，下一秒就要挂掉电话，但是沈方羽了解他，像是知道他想干什么，直接道："不要着急，你值得听我说完。"
郁司城已经坐在车里，手机是直接扔在旁边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听她废话。
沈方羽说："我要你给我办一件事，派人把郁堇川送到我手里。"
郁南川出事，肯定也会要她的命，儿子郁堇川是她唯一的筹码，当然，她的筹码不止一个。
此刻，她指尖就正在都弄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女孩，殷玥。
没听到郁司城的声音，她就直接道："如果你不照做，我就把你和竹烟的女儿杀了！反正没郁堇川，我也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