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连这三个字也都不想说吧。
她的疏离，那般明显，却又那般自然。
太子眸光清浅，他在这里已经站了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中，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面前这个女子。
哪怕她只是静静地睡着，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哪怕她的梦中或许根本就没有他，他的眼中从始至终，唯有她，也只是她。
哪怕他等了许久，她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她眸中的疏离。
哪怕，那一瞬，他的心刀割似的痛，他看着她的时候，却始终都是最温柔的模样。
只是，今时今日，这般温柔似乎又有了些莫名的不同。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本宫吗？"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听上去就好像什么陈年旧物在撕裂，在破碎一般，有些刺耳，听上去又让人有些莫名的哀伤。
"太子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要来呢？"凰九歌一声轻笑，故作轻松的口吻，但她的语气仿佛越是轻松随意，就越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在意，甚至是那刻意才有的冷漠。
太子闻言眸光微闪，这个答案，或许本就在他意料之中，是啊！既是意料之中，方才自己又何必要多此一问呢？
果然，还是不甘心么？想到这里，太子无奈的自嘲一笑，"你该知道，本宫担心你，所以，想要来看看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好似在陈述，却又像是在，哀求？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啊，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更有许多人，在他面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尤其是，在他这般极致俊美的同时又极致温柔的面容下，从来都是那颗睥睨万物的同时又冰寒到极致的心，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太子，在她面前，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只为，她能留下他？
这样的太子，这般行为，换作任何一个人，必定都会为之感动，为之惊叹，但偏偏，他面前的人是凰九歌。
或者可以说，是一个从前对他抱着怎样的希望，现在对他就有多么失望的女人。
关心么？凰九歌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是毫无表情的开口，"如此，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如今，殿下也看到了，我没事，所以殿下若无其它事情的话，便请回吧。"
"你瘦了。"太子仿若没听到她的话似的，兀自继续开口道，言语之间的关切显而易见。
"现在已是深夜，你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实在不便，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凰九歌冷声。
太子一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片刻后，终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来，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
"太子殿下既然敢做，我又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呢？"凰九歌一声冷笑，几乎毫不留情的开口。
"那你可知，本工做那些事情又都是为了谁？"太子凝眸，一双精致无双的狐狸眼散发着摄人的光，透过珠纱帐幔直直的盯着凰九歌。
凰九歌霍然起身，一把扯开帐幔，震得其上的珠翠饰品叮当作响，"欺瞒皇上，栽赃兄弟，殿下以为，这一切，殿下是为了谁？"
她看着他，目光冷若冰霜，尤其是这质问的语气，终于让太子原就下下沉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明明知道，自己做这一切，明明都是为了她啊！
可现在，她眼眸里闪烁着的，是什么？愤怒？心疼？不屑？甚至是，嫌恶？
看来，她真的是彻底厌弃自己了呢！
罢了，罢了！
与彻底失去她相比，他倒宁愿她厌弃自己，太子想着，微微垂下头去，一瞬间，温柔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的寒光，随即，那寒光在眸中渐渐虚无，消散。
再抬起头来，俨然，已经恢复了往日里温柔无双的太子殿下。
"本宫，来这里是为了帮你。"他看着她，俊眉微挑，好看的薄唇极其随意的开口。
"帮我？"
凰九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才又道，"太子殿下费心了，只不过本侧妃这里，好像没有什么需要太子殿下帮忙的。"
"歌儿，你就一定要对本宫如此抵触吗？"
终于，太子的表情有了一丝愠怒，凰九歌有一瞬的呆滞，他方才竟然称呼自己歌儿？
呵！他第一次发怒的时候，第一次叫自己歌儿？还，真是讽刺！
冷笑一声，凰九歌状若无奈的摊了摊手，"太子殿下生气也好，只不过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况且，就算是有，我也是不敢劳烦殿下的吧。"
"如果，本宫说的是沐王弟的事情呢？"太子深沉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沐王吗？凰九歌身形一滞，转瞬却又恍然似的一笑，"太子殿下没听清楚吗？我这里，没有什么需要殿下帮忙的。"
"你对他竟然真的如此自信。"
太子遭凰九歌再次拒绝，却也不怒，只是淡淡的道。
凰九歌一声轻笑，不置可否，然而下一秒，太子说出的一句话立刻便让她的心彻底难以平复。
"你当真以为，仅凭西岳国的战事，他便绝对是安全的吗？"
西岳国的战事？
对，没错，西岳国战事在即，放眼整个大玹朝中，再也无法找出一个比玹沐还要适合此次与西岳对抗领兵出战的人。
况且，以玹帝的智慧，略微假以思量，他又如何不知玹沐是冤枉的？
一个不日即将领兵出战的主帅，又只是蒙冤，自己不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略微放下了心来吗？
只是，太子的话又什么意思？
以她对太子的了解，他绝不会无的放矢，更何况，太子那般聪慧的一个人，莫非，是想到了什么？
凰九歌想着，心中一紧，疑问的目光立刻看向太子。
似是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太子清浅一笑，便是这样，竟也笑的过分随意，又过分猖狂。
"诚然如你所想，父皇不会对他怎么样，毕竟，这件事的主谋，本就不是他，可你却是没有想过，纵然父皇对他有怀疑，他也是皇子，足可以将他禁足王府，再做调查，却为何直接就将他关入了大理寺？"
太子说完这句话，凰九歌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下一秒，她有些不确信的开口，"殿下的意思是，皇上他是故意的？"
太子微微点头，"这是唯一的可能，可本宫却是有些好奇，那日宴上，父皇最终却为何放过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的狐狸眸散发出凌厉的光芒，一瞬不瞬的，落在凰九歌的身上，似探究，似审视。
这两日，他更在意的，与其说是被关进大理寺牢的玹沐，不如说是那日父皇的眼神。
当时他就站在父皇的身边，他看着父皇当时看着凰九歌的眼神再清晰不过。
那样的眼神，除了那次之外，他还从未见过有另外一次。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父皇的那般眼神中，竟带有深深的情谊？
可父皇对她，自己的儿媳，又如何会有情呢？
当天夜里，他便派人去调查了这件事情，可直到现在都未调查出个所以然来，更有甚者，这两日他就连做梦都会梦到父皇那般看着她的样子。
每每梦到，他便会惊出一身的冷汗，尤其是，现在亲眼见到了她，父皇的那种眼神便更如噩梦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令他内心深深的不安，所以，看着她，他不由自主的，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凰九歌一怔，她没想到，太子关注的竟然是这个。
"大概是我一介女子，在皇上的眼中，根本无足轻重吧。"
她故作随意与不在乎的口吻，太子焉能不知，她是在敷衍他？
如此看来，此中定然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了。
他越是想到了这个，越是在内心中在乎，表面上便表现的越不在意。
况且，既然她不想告诉自己，他便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他便静默着，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可皇上若是故意的，他又为何要这么做？"凰九歌口中喃喃，这也是她这两天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父皇，是为了保护他。"太子开口。
"保护？"凰九歌讶然，但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立刻便明白了什么，冷声道，"殿下指地，是东岳皇？"
蓦地，太子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你果然聪慧，东岳皇虽然启程回了东岳，但以本宫对他的了解，此人不止毒辣，阴险更甚，此番他虽已离开，但定当在大玹留下了不少杀手，或做探听消息之用，或，做杀人之用。"
杀手？不知怎的，听到太子这句话，凰九歌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了冷仪的身影。
再想到东岳皇离去的日子里，冷仪的行踪确实有些隐秘，除了偶尔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次，其他时间，她全然不知他在做些什么，又去了哪里。
如今，竟真的是自己疏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