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安慰,浑身疲软得快要融化,松松垮垮地抱着文件坐上了回学校的地铁。这个文件里装了我大半生的荣誉以及辛苦了两个周才整理出来的简历表,我抱着它,心情沉重。
地铁里的风吹得有些发冷,漆黑的车窗上倒影着形形色色的和我一样面无表情苦大仇深的路人,广告一闪而过,那个左手右手提着购物袋的女孩儿笑得一脸灿烂,但我不开心。我找不到实习的工作,养活自己尚成问题,无法为国家的GDP做出建设性的贡献。可能有一天还需要救助,漂泊街头,披头散发,跳蚤虱子……思绪飘得比较远,什么时候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双精致的有品位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皮鞋我并没有发现,可是,可是,这么有钱的有钱人,干嘛还要来挤地铁呢?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我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我也一定要去买一双这样像样的皮鞋,趾高气扬的站在地铁里,摊在众人面前大方地让大家欣赏。
可是,今天的面试再次无疾而终(当然这是一早就料到的),但是,还有哪些单位有可能给我电话通知?有没有人看到我的简历?我不优秀么?或者我还不够优秀?
地铁到站,原本坐在旁边的人起身下了车,眼前这双精致的皮鞋挪了两步,到我身边坐下,皮鞋的主人还撞到我的胳膊。
“不好意思。“他柔声道歉。
“没关系。”这么有钱还这么有涵养,我忍不住抬头瞄了他一眼,却只看到精致的侧脸。他竟冲我微笑了!哇,好帅!
然后,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身处绵延不尽的大草原,空气里尽是花果草香。清澈的河水从天上来,滋养着我躺着的这片绵绵青草,蒙蒙杂花星星点点缀满草地,而我则躺在草地上数星星……正数到99,四周的茅草却迅速成长起来将我淹没……正待大喊,一个脑袋端端正正出现在我上方,好俊秀的一张脸,我心想,可是心里却更恐惧,感觉就像一个长相异常美丽的吸血鬼正用他魅惑的笑容盯着我,随时随地都会冲我张开血盆大口。
那张脸似笑非笑地盯了我一刻钟却没什么动静,就在我大着胆子准备捋一捋他的头上的毛,所有的画面突然消失了——“到站了!“
我被使劲推醒了,昏昏沉沉睁开眼,应声抬头看站名——到站了!再看一眼门,也打开了,于是想也不想,抓起包就迅速站起来跑了出去。
一面跑一面觉得脑子里还是一张虚晃的脸和一片大草原,昏昏沉沉地随着人流往前走,慢慢才反应过来刚才似乎是有人提醒了我!但,谁能知道我在哪一站下车?!我迅速扭头去看,车门却已经再次关上,列车缓缓启动,它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越来越快,然后消失了。
千辛万苦终于回到宿舍,齐芘月买回来的几盆茉莉花堆在门口枝繁叶茂。猛然发现前两天还是花骨朵的小花已经慢慢舒展开,娇嫩又雪白,妖娆的绽放着清新的香气,让整个宿舍看起来既整洁又美好(实际上我已经无法从自己乱糟糟的书桌上找到我昨天才买的新书了)……
我疲惫的把宝贝文件夹往桌上一丢,往椅子上一靠,轻轻叹了一口气。背后的萧晔又在带着耳机专心致志看港剧,我犹豫了一阵,才鼓起勇气把镜子一把拽到自己面前。这是我今早化完妆之后第一次照镜子,因为我连欣赏THEFIVE集团马桶盖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也就无法整理仪容……
镜子里的妖精眼睛猛睁得老大,更显诡异。“萧晔!”我无奈的转过身,萧晔却还沉浸在她的电视剧里哈哈大笑,对我熟视无睹。于此,我只能默默叹了口气之后又默默地转身回来,对着镜子又沮丧了半刻钟后恍然觉得十分庆幸,幸好今天并没有面试官来面试我。
自觉大度的我于是立刻在心里原谅了大家,想想大家也都是新手,化妆技术不好也正常。错的是我太过相信大家,出门之前也不照照镜子。是的,错在我。
于是又默默叹了口气,准备扯下假睫毛,萧晔却终于从她的电脑上转移了注意力,语调欢快地问:“怎么样,今天的面试?”
假睫毛被刷的撕下了。我闷哼了一声。
“不怎么样。人很多。”我说。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们怎么面试的?你还有机会么?”她的语调依旧欢快,用以证明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好像……没有面试,所有人在大厅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就结束了。”
“就没啦?”她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更高兴了。
“没了。而且你说的对,去面试的人都……太牛逼了,“想到那个操着台湾腔的美女,我的小小心脏像是被人手用力抓了一把,十分惨痛:“我们学校根本……不足为道。”我撕掉了另一张假睫毛。
“看吧,我早就说过了。”她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的笑出声来,咯咯咯的声音让我想起了老家的那只下蛋的老母鸡。
正说着,宿舍门开了,明媚的齐芘月和咋咋呼呼的夏暖一起说笑着走进来。其实,门还没打开的时候我就听到夏暖欢脱的笑声了,二十几的人了,笑得像是幼儿园的小姑娘,听得人心惊肉跳。
她们进来之后,都笑靥如花的看着我。
“呀,回来了?”
“哟,回来了。”
“怎么样了面试?”她们都问我。
我抿嘴摇头。
“没关系啦,就当去见识见识了。”夏暖搭着我的肩膀说。
我用齐芘月的化妆棉倒了一些齐芘月的卸妆油,像个被揍的小孩儿捂着纱布一样,小心翼翼放在左眼上,面无表情。剩下的那只眼睛盯着摆在我桌子上的,长卷飘逸的夏暖那张人畜无害的白净素颜。她轻轻笑了笑,沉吟着:“这个妆……好像有点浓……“
才只有点浓?我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把她的脑袋轻轻推开,继续卸妆。
终于用洗面奶将脸彻底洗干净之后,我像是蜕了蛇皮的白素贞,觉得自己又美又白又仙又清透。冰凉的水珠留在脸上,一阵清风就让心里的怒气和身体上的热气蒸发了大半。我在阳台上的穿衣镜面前盯着仙风道骨般的自己开始痛定思痛:我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一份好工作尘埃落定,什么样的好单位才会既有高工资,又有好前途,还有个知人善任的好老板?
我已经上蹿下跳折腾了半个多月,投出去的简历花了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我想象自己的简历被人用作杯垫或者什么垫的惨烈情景,某个吃午饭的人把饭盒从微波炉里刚拿出来就垛到我的简历上,腥黄的油腥溅到我的脸上……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