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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悼念苏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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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慧英呆呆的站在那里,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从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里见到自己日日思念的女儿。在得知女儿被选中留入宫中时,她的心情无比的复杂,担忧,害怕,挂念,唯独,没有开心。这个盛京,带给她太多太多的伤害,让她一心想要逃离,却不想,在内心终于平静时,又回到了原点。十年,她的所有努力,那么漫长的心路历程,竟是毁于一旦。因而,当丈夫来盛京上任,她放弃了所有的内心挣扎,决定做命运的囚徒,不再想着逃离。

可此刻,照顾了她们母子多年的丈夫过世了,那么突然,那么毫无征兆,让她又再次升起逃跑的念头。她已经想好,等丈夫下葬,她便连夜带着儿子离开盛京,去荒乡僻野躲起来,从此不过问世事。

可是女儿的到来,让她有了动摇,这么多年,她心里清楚,女儿的煎熬和艰辛,若是真的带着儿子离开,女儿一定会非常难过,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她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困境!看着女儿眼中的抱歉和自责。她很想说,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娘亲的错,是娘亲的软弱,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可她说不出口,她不敢承认,怕那已然死去的丈夫会闭不上眼!

“娘亲……”苏浅薇再次唤了一声目光呆滞的娘亲,心中五味杂陈。有见到娘亲的喜悦,有无法控制的悲伤,还有深深的自责。

宋熹元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让她别太伤心。苏浅薇也紧紧握住他有力的手,汲取着温暖,好似这样,能够让心中有个依靠。

程慧英顿了顿,这才回了神,脸上带着浅笑,苏浅薇看了,心更加的疼,这是娘亲掩饰内心悲伤时最最常用的表情。

“民妇给皇上请安,给给熹妃娘娘。”

苏浅薇上前拉住她的手,让她不要这样,可她轻轻推开,眼里似乎在说着,这是礼节,不能乱。

宋熹元一把揽过苏浅薇的腰,轻声道,“走吧,进去说,你不是来见苏大人最后一面的吗?”

苏浅薇仰头看了看他,点点头,而后任由他揽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到处都是白色,悲伤铺天盖地而来,苏浅薇来之前曾告诫自己,不要流眼泪,苏爹爹最不喜欢看到她们母女三人哭泣。可,眼泪根本止不住,就这样流下来,好似枯竭依旧的泉眼,突然蓄满了水,无法停止的奔涌出来。

宋熹元还是第一次见到苏浅薇这样的流泪,心都要碎了,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任由眼泪濡湿衣襟。

程慧英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慌神,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那坚实的胸膛如同黑暗里飘荡的小船儿,终于找到了停泊的避风港。只是,她的避风港太过短暂,在她兴奋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安定的不再飘荡时,避风港突地就如同海市蜃楼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她的一生都无法再次找到能够让她真的安心的地方,就算这十年,苏晋良用尽全力为她支撑起一个家,为她们遮风挡雨,可她的心依然是漂泊的小船儿。

她知道自己太傻,傻得可笑,都到了这把年纪早就应该将世事看透,早就该抛下浪漫的美好,过着现实的生活,可她依旧怀念留恋着曾经那短暂的温暖,说到底,这也是她后半生悲惨的源头!

一个身影窜了出来,扑到苏浅薇的身旁,她觉得自己的腰被人用力抱住。而宋熹元则轻轻皱了皱眉头。

“姐!”苏博远已经成了半大小伙,长得比苏浅薇高出半个头,面容俊秀,日后定然是个帅气迷人的男子。

苏浅薇怔了怔,双眸里蓄满浓浓的温柔,她推了推宋熹元,用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声音有些沙哑。

“远儿……”

听到苏浅薇的声音,苏博远哇得一声哭出声来,这哭声里,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带着亲人故去的悲伤。

苏浅薇一下将他揽入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远儿乖,你已经是大小伙子了,不能再哭了,知道吗?再过两三年,都要娶亲了,还这么爱哭鼻子。”声音里尽是宠溺。

苏博远也用力抱住自己的姐姐,腻歪的不想放手。可宋熹元可不这么觉得,即使是姐弟,可这弟弟也不是小孩子,有十三四岁了,是半个男人,这样抱着他的女人,可不好,非常不好。

“浅薇,该去给苏大人上香了。”宋熹元握住她细弱的手臂,借势将她捞回自己怀里。

苏浅薇看了苏博远一眼,而后转过头对宋熹元点点头,旁边的德福已经送上拜祭的香,苏浅薇拿着,进了灵堂。

看着那灵位,苏浅薇的眼泪再次决堤。心好痛,快要裂开来。

苏爹爹,你一定很怪浅薇,浅薇给你带来了危险,都是浅薇的错,浅薇若不是一直只想着自己独善其身,也不会害死你!苏爹爹,浅薇会给你报仇的,浅薇保证。

看着她颤抖的身子,宋熹元也很自责,当初他不该自私轻率的将苏晋良派去西南押运粮草,明知道那些人的意图没有阻止。而今看到苏浅薇这样难过,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不过,若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那么决定,为了大周的江山,为了祖宗的基业,他必须这么做。

只是,以后他会更加的疼爱苏浅薇,努力的保护她照顾她,穷尽一生,都会对她好!然而,世事难料,他也不会想到,自己一时的恼怒,会换来那样的结果!

程慧英慢慢的走到灵堂,看着跪在那里伤心流泪的女儿,缓步进去,在她旁边蹲下身子。

“浅薇,够了,你苏爹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娘亲。”苏浅薇低声唤道,“都是浅薇的错。”

“万事皆有因果,不是你的错。”程慧英叹口气,若真说有错,也是她的错。“浅薇,你苏爹爹一向良善,他不会怪你,你不要再自责,好好的活着,只要你开心就好。”

苏浅薇用那蓄满泪水的双眸看了一眼母亲,没有说话,母亲已经知道她心中的所想,却没有明说,可是她又怎么可能就这样的算了?

“浅薇,眦睚必报,不是你的性格,娘亲也从没这样教育过你!”程慧英轻声道。

苏浅薇就这么愣着,许久才开口,有些艰难的回答,“娘亲,浅薇,注定升不了天。”

程慧英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到有人喊,“陆丞相到访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