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一动不动的子清恍若大梦初醒一般——他作出了一个谁也未曾料想得到的举动——对着当今圣上竟就这么不卑不亢地跪了下来，更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此举堪称震惊四座。
当然最为震惊的当属于圣上：想他不顾自身而强撑着精神坐在这个位置上，为的只是能亲眼看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罢了，却不想这个儿子非但没喊一声父皇，反而在他的面前行大礼，岂不等同于默认自己为臣吗？
尽管朝堂上只能是君臣，他也不必不喊一声父皇就行如此大礼吧？
果然还是怨他的吗？哪怕是他概不追究老三的死。
“老五……”皇帝嗫嚅了半天，终是轻声唤了出来，“过来让父皇仔细看你一眼，可好？”子清站起身，仍是一动也不动，仿佛没有了生命。
秦裴然却是都知道的：怨恨已然成为扎根在子清心上的一根毒刺，若想将其拔除则难于上青天。皇帝也应是知道的，不过他要想自欺欺人，秦裴然自然也不会强出头。
现在也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她到底还要在旁陪着站多久呢？一直站着也很累的，更不用说她还一直低着个头了。
【谁让你一直低着个头了？抬起头来不就好了？】系统明显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秦裴然没好气儿的：“我还不是怕被认出来再有麻烦找来吗？”
系统继续地说着风凉话：【人都面不改色地杀两回了，眼看这就要杀第三回，你现在跟我说怕了，我怎么这么的不信呢？】
秦裴然登时有些说不出来话，好一会儿了她想起一句来：“你爱信不信。”
系统并未搭理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不搭理的。
“把头抬起来，不觉得脖子酸吗？”冷不丁的一只略有凉意的手覆上秦裴然的额，与过去印象中存在的温暖的手很不一样，不过感觉上倒是没什么太大分别呢。不自觉的，秦裴然就把头抬了起来，然后一眼就看见子清正对着她微笑——是很干净很纯粹的笑，恍若什么也没有变过。
好在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
“好多了吧？”那抹微笑迅速地淡去，一如檐上消融的白雪，子清恢复了应有的模样，一切仿佛只是秦裴然一时产生出来的错觉。
大抵真是她产生出来的错觉也不一定……
“好多了。”秦裴然也只是淡淡地回应着子清。
随后，皇帝的声音传来：“你是现如今的盟主女儿吧？朕虽缠绵病榻多时，但也曾听说过江湖上发生的一些事。”
这也就是说，皇帝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实乃他人口中的妖僧了。
但是开口问的第一句却是毫不相干的她，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正是。”秦裴然未曾低头，只拱手作了作礼。实在不能说她是不懂礼数，关键是要懂礼数就得低头。
她的脖子承受不起这份重量了。
“你们怎么会……”皇帝接着发问，子清却已显出很不耐烦的模样儿了：“皇上不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吗？既是缠绵病榻多时，何不继续缠绵着？我等亦可先行退下了，免得叨扰您的休息。”
不能说这话有什么问题，其实话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真正有问题的是说这话的人——子清，他难道不能好好地说句话吗？说句话还能夹枪带棍的，生怕有谁看不出皇帝与他儿子其实关系闹很僵吗？
这话跟咒皇帝有什么区别？还能不能过一遍脑子再说话了？
“五皇子说的极是，不过您难得进宫来一趟，怎能不住一晚上就走呢？我们也算是暂时的安顿下来了吧？既然不急着离开，何不干脆就地住一晚上呢？”秦裴然故意接着子清的话往下说，尽管有些地方不是接得很好，但是一番话已然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儿上。
这不当即的就下令赏了秦裴然许多的恩赐奖赏。不过这些个身外之物没什么好说的，真正要说的还是子清最终愿意留下过一晚的事——得亏了她及时的抛出小黑猫来当诱饵，要不然想让子清乖乖上钩还真挺难的。
出了金銮殿，一直的走到一处四下无半点人影的地方。子清突然向着秦裴然袭击过来，秦裴然出于本能地防御了一下，然后就没什么其他动作了。
这不明摆着的她打不过他吗？那要硬碰硬就是自寻死路，她才没那么傻呢。虽然束手就擒有点儿面子上挂不住，可是没面子也总好过没命吧？
“怎么？你很喜欢束手就擒？”
“我不喜欢。”秦裴然直视着子清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他说，“可我没办法。”
顿了顿，她接着说，“正如你没办法一样。”
闻言，子清只觉荒唐与好笑：只要他愿意的话，就是现在取了那皇帝的项上人头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他能没有办法？
“没办法的是你！”子清的语气加重了一些，似是在强调一些什么。
秦裴然没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既是看着他，也是透过他看着曾经。
“你在看什么？”子清的神色变了一变。
秦裴然依旧这么专注地看着他。突然，她很想问他一个问题：“如果黑猫是妖还能化人形，你是不是能认出她？”
话音未落，秦裴然就在自己笑自己了。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子清也一定会认为她在说疯话的吧？
却不想——
“我会认出来的，只要是她站在我的面前，就一定能认出来。”说这话的子清忽然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目光却是秦裴然鲜少见过的柔软。
大抵她与他都疯了吧……
半晌，子清缓缓将她放开来：“下回不要多此一举了，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杀了你。”
秦裴然默然。转而，她抬头向上看，天还是那么蓝那么高，可是原先广阔无边的天空变成了规整的四方形，一下变得那么小而拘谨。
子清或许最是不愿待在这四方的天底下了吧？她也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