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里流下热泪，脸上浮现痛楚，看着他无法遏制的面容扭曲，垂在身侧止不住颤抖的手指，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吐血，苍白的皮肤一点一点地透明虚幻……
她看着他矛盾挣扎痛苦不堪，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这么做，她可以不必对君无邪的态度追根问底，可以更多的向他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可以向他表白他在她心目中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的地位——如果她那样做，她可以很轻易地掌控住他的内心，让他心甘情愿向她坦诚自己的秘密，牢牢的把握住他的感情让他永远也无法离开自己。她很清楚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轻而易举地谋算人心，游刃有余地博弈感情。
可她不愿意。
正因为知道君无邪和她以往的宿主都不一样，正因为清楚他对她毫无保留不掺杂质的真挚感情，她才不能够以谋算和博弈的态度对待他。能配得上一颗真心的只有同样的真心。他把自己的心从胸膛里挖出来，鲜血淋漓地捧到她面前献给她，而她呢？把他的真心当作可以抛弃的棋子？把他的感情视为可以利用的筹码？
不，她决不会那样做。她宁可直白地撕开他的疮疤，宁可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宁可生涩地不靠甜言蜜语温暖他。
哪怕她的尝试失败了，哪怕她的感情无疾而终，哪怕她的直白残忍地伤害到了他，甚至哪怕最后她终究还是永远地失去了他，至少她知道自己没有愧对他，至少她不会等到去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无颜面对他，至少她不会在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回忆起自己漫长的毕生的时候，因为曾经辜负过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人悔不当初死不瞑目。
她对得起他这一片赤诚真心。
她感激他的感情，感激他的真心，她做不到别的，她只能用相同的感情和真心回报他。
叩叩。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从门外传来的冷红的声音恭谨而肃穆：“影瑰冕下，暮竹冕下，凰火楼天字二组传来赤金加急战报，无音阁总部遇袭。”
君无邪和楼兰同时一惊，而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然之色。
——昨天才断了他一根手指，没到一天就被他反过来扇了一耳光，傀儡之主还真是好大气性。
楼兰跟君无邪打了声招呼便直接传送往凰火楼去了，君无邪打理干净身上，扬声唤了冷红进来，让他详细回报凰火楼传来的情报，冷红有条不紊地一一回禀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说完，君无邪点点头正要开口让他退下，忽然想起：“对了，木柳呢？”
冷红一时没反应过来：“您说谁？”
“血月的青梅竹马，无音阁副阁主木柳。”君无邪提醒了一句，然后又问了一遍，“他怎么样了？”
“您忘了？”冷红道，“上次琅少爷……的时候，您吐血昏迷，影瑰冕下让血月把他叫来一起照顾您的。说起来他还真是走运，要是留在无音阁总部的话，凭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绝对活不下来，无音阁总部都塌了大半了呢。”
君无邪嗯了一声：“无音阁总部那边，现在能判断出是什么人出手的吗？”
“零海已经去现场勘察情况了，等她回来应该就能出结论。”
君无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冷红等了一会儿，确定君无邪已经没有其他吩咐了才开口：“属下告退。”
“属下血月。”正在这时，一个冷肃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是血月。
“进来。”君无邪一边说一边对冷红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因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并没有注意到冷红略显古怪的神色。
书房的门开了，血月站在门前，冷红对他点头示意后便侧身让他进去，自己则走出门外，无声的关上了门，拉着等在门外的小蛮往自己的房间走。
一路上冷红都显得很沉默，小蛮连着叫了他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不满地凑上去在他耳边呵了口气：“阿海？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别闹。”冷红回过神，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眼神却还有些飘忽。
没错，上一次血月告知暮竹冕下琅少爷的死讯时他还没注意，这一次他却留意到了——这两次，他听到的暮竹冕下对血月说的都不是礼貌性的“请进”，而是“进来”。
君无邪上一世就师承圣域之上长乐宫里的“那一位”，在礼节和规矩方面向来都做得很严谨，待人谦和有礼，只有在面对楼兰等亲密的人时才显得随意，而对外人，哪怕是跟随他数千年的冷红四人，他的态度也是既不过于疏远也不刻意亲近的，虽然他们说起来都是他的下属，但他也一向极为有礼，就说敲门这一件事，他的回应永远都是彬彬有礼的“请进”，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例外过。
然而此时冷红细细想来才发现，暮竹冕下对血月的态度，似乎的确和对他们不一样。
带点刻意的疏远和礼貌，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不同于往常的随意，亲近，甚至……亲昵。
想到这个形容，冷红自己都吃了一惊，仔细想想似乎很贴切，但却更让他惊愕和不安。
在一起共事也有二十多年了，血月仰慕暮竹冕下这一点他们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可是……可是暮竹冕下的伴侣，分明是影瑰冕下啊！他怎么可能看上血月？但如果不是因为看上血月，他又为什么对血月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薇儿，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等我了。”冷红想了半天想不出头绪，干脆停住了脚步，“我去找影瑰冕下。”
“可是影瑰冕下已经去凰火楼了，你要传送过去吗？”小蛮微诧，“或者还是等她回来吧？”
冷红想了想，刚想说好，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念头，顿时仿佛有一道冰冷的电流从尾椎骨顺着脊柱窜上后脑，让他整个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