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小宝的声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像随时能被微风吹散。
坐在帐篷中的唐瑾年下意识地回头，看躺在床上的小宝。
“姐姐，小宝相信你。”
很轻的声音，可其中的执拗坚定从未改变。
唐瑾年心中一酸，泪水在眼眶凝结。
“可是我还是没有做到。”
一次次地尝试着药方，可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如人意。
“姐姐会是对的。”
小宝已经看不出血色的唇艰难地扯出笑的弧度。
“如果姐姐自己都不相信了，那还有谁能帮到姐姐呢？”
唐瑾年微愣。
以毒攻毒这项研究的支柱一直都是她。徐妙春尽心尽力了，但还是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成也好，败也好，最重要的人都是她。
“姐姐，小宝相信你。”
小宝又重复一次。
这些日子里，唐瑾年自己都记不清听小宝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却没有一次能像此刻这般，让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感受到被软化的暖的同时还有强烈的酸胀苦涩。
“姐姐知道。”
唐瑾年只能如此回答。
小宝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个人的倒影。
唐瑾年深吸口气，静下心来，开始反思自己这段日子改良的各个版本的药方。
一直都没有救下一位病人。
但细细想来，并非完全没有效果。
只是他们都太急切了，寄予的希望也太大了，所以那些并不是特别明显的效果，总是被忽略了。或者是注意到了，却并没有特别在乎。
现在唐瑾年却必须将这些都找出。
无数的细节在她的脑海闪现，渐渐编织成网。
以小包的角度看，甚至可以看到唐瑾年的太阳穴因为过度的思考而微微跳动。
蓦地，呆坐的唐瑾年动了！
她一把抓起旁边的笔。
只是墨有些稠了，不怎么适合写字。
唐瑾年眉头一皱。
小宝跟在她身边的时间长了，懂的东西多了些，当即跳下床。
他动作太急，自己稍微踉跄一下，却完全顾不得了，快步走到案前，就接起了研磨的工作。
转眼又是三张药方从唐瑾年笔下流出。
唐瑾年将它们并排放在桌上，凝视良久，才轻轻一笑。
“小宝，如果这次成功了，你也是大功臣。”
如果没有小宝支持她，也许她真的就放弃了。
在身体受到折磨的情况下还要保持精神的昂扬向上，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小宝有些羞赧。
“姐姐才是真正的功臣。”
唐瑾年看看外面亮着的火把。
“还是夜里啊……”
在思维的空间穿梭的时候，她完全不知时间的流逝。
“姐姐想要现在就试药吗？”小宝蠢蠢欲动。
“嗯，不好打扰别人，我们自己熬药吧。”
相应的物资她这儿都有。
生火什么的唐瑾年虽然不怎么会，但小宝能做。
很快三个药炉已经准备妥当，火焰一点点地燃烧。
唐瑾年蹲在药炉边，久了腿麻，小宝却已经找来了两张小折凳，和她一起坐着看火。
药香渐渐弥漫。
此次唐瑾年主药还是毒物，配药中却添了些别的东西。
冷月西移，在天边画了个圆弧。
白光自地平线上升起。
小宝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拖着下巴，但还是脑袋一点一点的。
唐瑾年也揉了揉干涩的眼，却觉得更不舒服了点。
药终于熬好了。
徐妙春按照往日的习惯，这钟点来唐瑾年这边，见到的便是唐瑾年给三个碗贴上序号，将三个药炉里的药分别倒入三个碗。
唐瑾年看到他来，唇边的笑；清浅柔和。
“徐先生，你来啦？正好，我们一起拿药给试验者吧。”
徐妙春总觉得有什么变了，却说不出。
本也渐渐有些绝望的他心中的期盼很自然地生出。
“好！”
他亲自捧着药，走去另一帐篷的路上忍不住问：“姑娘昨夜一夜没睡？”
自从唐瑾年住进病区后，唐瑾年的作息就愈发不正常了，就连休息的总时长也变短。但平常唐瑾年多少会在夜间睡一会。她有自制的药丸，一颗可以保一个时辰的安眠。
“忙着熬药。”唐瑾年的语气风轻云淡，“看过了效果再休息也不迟。”
徐妙春忽而想到的却是若药没效，唐瑾年就不知能休息多久了。或许那就是永久。
此次试药的三人，一名是年老的老伯，一名是高高的汉子，最后一名是位妇人。
三人最大的共同点或许就是都已经将生死看淡。
当得知到自己试药的时候，更没有丝毫迟疑，就将药一口饮尽。
唐瑾年一直看着他们的变化，再细微的也牢牢记住。
徐妙春的手已经攥紧成了拳头。
帐篷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了。
终于，老伯最先挣扎两下，便躺在床上，永久地合上了双眼。
唐瑾年忍不住也闭了闭眼。
失败了。
又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在她眼前消逝。
哪怕知道没有自己他也必须要死，唐瑾年心中的那丝愧疚依旧难以放下。
第二位，是那妇人。
她死的时候更加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一直留意着她和那位高高汉子的唐瑾年发现她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了，这才发现，她睁着眼睛就离世了。除了始终没有闭上眼睛，这个死亡的过程竟然还有几分安详。
只剩下汉子一人。
唐瑾年的心高高悬起。
昨夜好不容易想到的药方，已经有两张宣告失败。
汉子被这么多人看着，明显恨不自在。
忽地，他捂住了肚子。
唐瑾年身体微微前倾，准备要走到他身旁。
汉子仍是捂着肚子，但抽出一只手来，冲着唐瑾年摆了摆手。
唐瑾年僵在原地。
“你们……我……”
汉子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唐瑾年满心迷惑。
汉子却忽地整个人都像轻松了一点。
帐篷里却传来强烈的恶臭。
唐瑾年：……
徐妙春原本戴着隔离面罩的，此刻也不由得用手堵住鼻子。
堵得狠了，呼吸都难。不堵，这强烈的味道，也是呼吸都难。
“舒坦了……”汉子双眼有种得到解脱后的无神。
紧接着，他又眉头紧皱：“又痛了……”